(三)
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今年过年正好奶奶轮到我们家。我妈还说,奶奶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天天愁的睡不好,本来生活就不容易了,奶奶还在拖后腿。
这话如果是从我爸嘴里说出来的,我可能会觉得我爸不孝顺,但是从我妈嘴里说出来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整个村子都知道,我奶奶和她四个儿媳妇都不怎么对付。也许是年轻的恶婆婆太厉害,让我妈尤其的讨厌奶奶。
我安慰我妈,有什么事让我爸去做,或者让我来。
我是这样安慰我妈的,其实我知道,我爸他是不会照顾我奶奶的。
我奶奶的四个儿子,全是传统意义上的男人,也就是说,他们只负责商量,而不负责具体的实施。
也因为当今社会的分工依旧是大多数男的挣得比较多,在遇到什么重大的家庭危及的时候,都是女人做的牺牲多一些。
所以自从我奶奶腿和胳膊摔断后,都是我三个大妈辞了工作轮流来照顾的。
放寒假的第三天,我去三伯家中接奶奶。
与我暑假时见到的不同,现在的她瘦的手指只剩下了骨头和皮在撑着。我只是稍微一用力,便把我奶奶抱到了三轮车上。
当然,我是屏住呼吸的。
可能是到了冬天,又加上各种药膏的味道,她的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臭气。
我爸把奶奶的东西装到三轮车上,听三大妈交代了一些事我们就走了。
三伯住在村东头,我家住在村西头,中间有一段路可以看到麦苗地。
“慧杰,走慢点,我想看看这麦苗。”
在奶奶没摔断腿之前,她还在种地,她说闲着在家没事干,即使七十多了,也没力气施肥打药,但是也不肯放下锄头。
我放慢了电动三轮车的速度,让她好好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是哩,才从老三家出来,这就去老四家呢,你吃的啥呀?”
走过了那段可以看到麦苗的路,奶奶又开始与他人攀谈了起来。
她好像一个孩子一个,兴奋地问着别人家在做什么饭,在吃什么,小孩儿多大了,要夸小孩儿长得实在太快了。
“慧杰,快点回家吧,这雪好像越下越大了,恁奶的衣服上都是雪,天冷。”
我看着雪确实有想下大的趋势,就赶紧开快了。那时就想着天要下雪了,要赶紧回家,完全没注意到奶奶兴奋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回到家之后,我妈已经把奶奶的房间腾出来了,就在我爸妈房间的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快速寻求帮助。
白天看奶奶的精神状态还是挺好的,晚饭又吃了半块馍,喝了一碗稀饭,我以为是没什么事的。
但是第二天睡到六七点,迷迷糊糊听到我妈的声音。
“你要拉要尿,你说行不行!这大雪天的,你说这被子咋给你晒?嗯?”
我赶忙穿了衣服下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半碗稀饭还放在屋里的桌子上,上面凝上了一层膜,看起来这碗稀饭放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你瞧瞧您奶,早上起来给她喂饭,问她想不想拉,想不想尿,她摇摇头,饭吃一半,说自己憋不住了,我一摸,被子湿透了!”
我看向奶奶,她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揉着被角,也不说话,眼睛里有无措,也有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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