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瑶自己笑自己,摇头把这荒谬的念头给甩出去。日蚀很快出现,他悄无声息地从高处掠下,径直跪在地上,而后声音低低地透过面巾传来。
杜瑶扒在窗边,也小声道,“你先起身,我有些话要问你。”
日蚀心惊肉跳,他以为无论如何,王妃不该半夜三更的推开窗子叫他,还是用这种鬼鬼祟祟的语气。
但他很快站起来,躬身朝前走了两步,等着杜瑶吩咐。
“你把面巾摘了。”杜瑶着日蚀说,“抬起头来。”
日蚀迟疑片刻,然后照做。青年面容俊逸,哪怕头上还围着个丑丑的黑布巾,眉眼依旧很抢眼,并且还是那种大多数女孩子会觉得很酷的英俊凌厉的长相,笑起来肯定是坏坏的类型。
杜瑶活两辈子,都没碰到这么品质优越的桃花,日蚀还会武功,拼杀起来还能短暂地抗住于兴怀那样在沙场征战十几年的将军,多好一个人啊
杜瑶借着屋内烛光着他,心里生出无限的惋惜,可惜啊可惜。
她拢了拢自己的大氅,从袖子里摸出那枚簪子,“这个是你送我的吧。”
杜瑶用的是肯定句。
日蚀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立刻跪在地上,惶惶地解释,“只是只是为了感谢王妃为奴与于将军结怨,并无他意”
他自己说了自己都不信,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先前王妃错认了他,靠在他怀里的事情都还没过。杜瑶没说话呢,他就立刻将佩剑摘下来,双膝跪地,躬身将佩剑奉上,“请王妃赐死。”
杜瑶“哎”地叹了口气,隔着个窗子又了他好几眼,这才说道,“若真是感谢之物,这簪子上却刻的鸳鸯,总说不过去。”
日蚀只是将佩剑举高,又说了一句,“请王妃赐死。”
杜瑶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你抬头着我,若是我没有理解错,你可是心悦于我”
日蚀咽了口口水,抬头向杜瑶,杜瑶眼神真挚,不带任何的轻蔑和嘲讽,哪怕他只是个死士,是一辈子在幽暗中上不得台面的卑微奴隶。
这就是泰平王妃,也是日蚀不受自己控制倾慕着的人,他一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好像在她眼中,无论是奴婢还是高官,都是站在一个位置上。
就好像人人都是平等的。
日蚀觉得自己哪怕是想起这句话,都会觉得荒谬,可是他却真的遇见了这样的人,现在这个人,又变成了他的主人。
没有人能够知道,日蚀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踩着同伴的尸体,一生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忠于主人,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的个人感情,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是杀戮的工具。
可这样的他,却也会被人直视,甚至珍视,甚至不惜为了他去开罪一个赫赫威名的将军,那代表的可是一个氏族,是皇后母族一脉。
日蚀心中涌起前所未有、无法诉说的惊涛骇浪,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剥夺所有,不是一个行尸走肉,他是活着的。
而现在,他全心倾慕,恨不能掏出心肺奉送的人,正在轻声地问他,“你是否心悦于我”。
便是万死,他怎能回避
“是。”日蚀抬眼着杜瑶,一字一句地说道,“奴心悦王妃,大逆不道,请王妃赐死。”
杜瑶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又说道,“你快起来,先起来再说话,”
杜瑶手中转着簪子,着日蚀起身,却垂头不敢与她对视。杜瑶轻咳了一下,斟酌着语句说道,“我知道你心悦于我,很很欢喜。”
日蚀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着杜瑶,仿佛她说出了这世界上最最最荒谬的话。怎么会,怎么可能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因为他这等贱奴的喜欢而欢喜
杜瑶认真地着他,不闪不避,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日蚀的幻想打碎。
“我虽欢喜,却不能接受。”杜瑶说,“簪子贵重,你月俸不多,这肯定花了不少钱,你且收回去,待来日遇见真正合适的姑娘,再送与她成就美事。”
杜瑶说着,将那玉簪递出去,日蚀却面色煞白,没有马上收回,而是说道,“真的只是作为感谢感谢而已。”
他从来也未曾痴心妄想过,即便是要人在簪子上刻了很简单,简单到难以辨认的鸳鸯,也只是抱着某种隐秘的心思,他甚至没曾想过杜瑶竟然了出来。
还这么认真地回应了他的心思。
“我们没可能。”杜瑶说,“你知道的。”
她过几天感觉不好就要跑路的,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昏头,沉溺什么儿女私情。她不是为伤痛致死的原身杜瑶,更不是为殉情的莲花,情在她心里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所以她不可能为此牵绊住。
再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阴谋,谁又知道日蚀不是皇帝派来测试她,甚至引她犯下滔天大罪,最终名正言顺将她斩杀的诱饵呢。
杜瑶原本是想要毁掉簪子视若无睹的,那是最稳妥的做法,就连这深夜召唤也是过火,可是她又有些不想做得太绝,如果日蚀真的只是心悦于她,她的无视和毁去簪子,对于他这种身份低微的人来说,是一辈子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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