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鉴空大师双手合十,继续又朗声道:
“章太傅,难道您真的看不见,君臣之上,更有正道在天!”
“如今,太傅您若捐躯在这诏狱之中,不如归于大燕,为世间留一股清流,日后传道讲学,一样是在‘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太傅啊,为虚妄的清名所累,值得吗?”
鉴空大师的语调平缓,声音和蔼,却是每一句都震耳聩。
“君臣之上,更有正道在天!”,慕容成岭只觉胸中气海翻涌,热血沸腾,鉴空大师的话,字字戳中他所认定的正道大义。
……
这场对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章太傅终于点头,答应道:
“待老夫完成手头这部《西楚史》,再走出这诏狱,为天下祭了这把老骨头吧。”
“不过,老朽有‘三不’,一不为大燕臣;二不为大燕献计;三不食大燕俸禄。老朽只愿教书育人,传我儒家文化。”
鉴空大师起身,双手合十,向章太傅躬身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太傅愿为天下传道,善莫大焉!贫僧稽了。”
秦王慕容成岭亦立即向章太傅叩拜,恭恭敬敬地行了师生之礼,说道:“章太傅愿为天下师,那就请先收下我这个学生吧。”
“罢了罢了……”章载道闭目,一滴泪水蜿蜒而下,叹息一声,扶起慕容成岭道,“秦王殿下,请起吧。”
……
云消月明,梧桐叶落。
慕容成岭和鉴空大师并肩走在前往法通寺的路上,三更时分的街道,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更深露重。露水沾湿了两人的袍摆和鞋袜。
慕容成岭请教鉴空大师,道:“大师已经离尘避世已久,西楚两位先帝都没能请动大师出山,我父皇更是寻访多年,根本寻不见您……可大师为何如今又主动现身?”
鉴空法师轻笑道:“这个问题,西楚的晋王殿下也曾私下问过贫僧。”
“哦?”慕容成岭闻言,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大别山山麓初次见到赵凌云的情景。
“贫僧和他说了一个亲身所历的故事……”鉴空大师声音悠悠,在这深秋静夜里犹如空谷梵音,他继续说道,“贫僧初入佛门之时,闭眼塞耳方能得清净。后来,初闻道,仿佛只要梵音响起,天地间便一片澄明,一无所有,犹如空谷……”
“但是,殿下可知,真正得证大道之人,在梵音响起后会看见什么吗?”
慕容成岭行礼,道:“还请大师指点。”
“并非空谷无物,亦非佛陀宝相……而是,尘寰世间、红尘众生。”鉴空大师回答道。
慕容成岭闻言,顿有所悟,立定双掌合十,躬身颔:“多谢大师指点,弟子受教了。”
话语间,二人已经行至法通寺的山门前,两人相互行礼作别,秦王目送鉴空大师步入寺中。九环锡杖点着地,随着鉴空大师的步伐,“当啷”作响,和山下街巷间传来的打更声形成了深秋静夜里的和鸣。不绝如山寺空谷袅袅梵音与凡世红尘纷攘喧嚣的和鸣……
月明霜微落,更深秋夜长……林间月下,梧桐碎影之中,秦王慕容成岭,身着白色狐领大氅,站在寺门前,双手合十虔诚躬身向着鉴空大师离去的背影深深行礼。
千里之外的蜀郡,锦华宫中,晋王赵凌云也是一身白衣,他手执出鞘的三尺宝剑“青锋皓月”,长身鹤立于孝钦帝的寝殿之前。
血染长阶。
夜深,秋风骤起,檐下宫灯晃动,檐角铁马乱摇……殿前阶下跪满了噤若寒蝉的内宦和呼天抢地的嫔妃皇子们。
赵凌云的这一身素白衣袍,在这夜里白得万分突兀,因为,此乃素缟麻衣……
西楚孝钦帝于昨夜突然薨逝,死于刺杀,未得善终。
当时寝殿里只有本该禁足自己宫中的太子赵子渊,和闻声赶来的淑妃与护卫内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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