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们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子,探出半个脑袋,抬起手中的枪开始对着山岭下射击。
炮弹爆炸激起漫泥沙烟尘,孟七根本无法看清山坡下的鬼子,他只能端着枪对着那些黄色军服胡乱扣着扳机,一枪又一枪,有些好像打中了,有些都不知道子弹飞到哪里去了。
一个炮弹落进坑道里,将孟七十几米远外的两个老兵炸成了一摊血肉碎块,他们身前的掩体土墙也被炸出一个大缺口。
“孟七,顺子,你俩给把那守住!“陈长水指着缺口大声命令。
两个兵拎着枪往缺口那跑,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他俩脸色苍白。两人胃里像是炸了锅,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看地上,不看地上。”孟七声对自己喊了几声,他的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将脑袋凑在土墙缺口处向下开枪。
“七,咱俩都别怕,鬼子的炮弹不会落同一个地方,这边给炸过了,后面就不会被炸了。”顺子贴着孟七身边,一起对着山坡下射击,一边大声对孟七喊道。
炮弹虽然没有过来,但是鬼子的子弹却如雨点般打来。两个兵身前的掩体土墙被一连串子弹击中,激起一片尘土。两个兵刚开了两枪,便被对面的日军火力压得伸不出头去开枪。
“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顺子大声骂了一句,指着左边的一处高高的土墙对孟七喊道,“我个子高,从那站着往下打,干死对面的鬼子!”
果然,顺子在高处对着山坡下的鬼子开枪,孟七这里面临的压力立刻减轻,他探出头伸出枪管又开了几枪,听到旁边顺子开心地大喊一声,“老子打死一个鬼子!”
孟七急忙向顺子那里看过去,顺子兴奋的笑脸只在他眼里停了一瞬,就被一道巨大火焰和硝烟吞没。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孟七头都快裂开,气浪将他卷起抛到一边,泥沙簌簌落下将他掩盖。
孟七脑子里一片空白,耳中除了嗡鸣声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终于有两只大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对着他的脸大喊了几声。孟七反应过来对面那个人是陈长水,他愣了一下,才喊道,“班长,我没事。”
“没死就给我继续往下开枪!”陈长水将孟七塞回到缺口,一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孟七木愣愣地对着山坡下开了几枪,突然想到顺子,他急忙向刚才顺子站立着的地方看过去,那里的坑道里焦黑一片,半边土墙已经消失不见,一具不成人形的血肉残骸散落在地上,几片破烂的布片上还跳着火苗,就在孟七脚边的地上,有半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塞在一个破军帽里。
孟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顺子居然就这么死了!
三四个时后,日军毫无征兆地撤下去了,坑道里没有人欢呼,只是发出阵阵叹息,接着便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时间不久,便有炊事班的伙夫猫着腰提着个竹篮送到坑道里。李三娃人机灵嘴也甜,他哄着陈长水让他和一个老兵一起守个位置,老兵丢了一个胳膊,李三娃却是安然无恙。李三娃从伙夫手里接过竹篮,跑到一个个还活着的士兵前,在他们手里塞了一个黑面窝头。
孟七的脚边不远处就是顺子血肉模糊的半个脑袋,几只绿头大苍蝇已经嗡嗡呜在那里盘旋停留。孟七忍不住又趴在缺口上吐了起来。
“七你不要命了,不知道鬼子会打冷枪?”李三娃正好跑过来,一把将孟七从缺口那里拉了回来。
两个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李三娃往孟七的手里塞了两三个窝头,压着嗓子偷偷,“班里死的人多了,咱们每个人可以多分几个窝头。”
孟七抓着窝头放在嘴里一口口咬着,窝头又干又涩,他的眼角总是不经意瞟向身边地面上的那半个脑袋。
“顺子的?“李三娃顺着孟七的目光看向地面,他的脸也白了,颤抖着声音问。
“那边墙高,顺子他可以从上面开枪。”孟七咀嚼着窝头,勉强咽进肚子里,好一会儿后又低声,“如果他不上去的话,也许就不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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