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立马长嘶,只因有一乞丐模样之人阻住去路。囚车随之晃了三晃,其上由碗口粗木桩做成的牢笼,却连枯皮都不曾因风一动。
照理说这等囚车当中的定然是要犯,可当中人却未受重枷,白衣素面,更连半点刑伤也不见。头上又插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树枝,削磨好充做素簪,尤泠然自若。
押运犯人的狱卒眼中划过片刻的惊疑,继而连嫌恶的眼神也不愿给一个,抬脚就要将迎面而来这乞丐踹进一旁的河沟里去:“官爷我没心思同你计较,饶你……”
大话已经放出去,狱卒却见这乞丐纹丝不动,倒将自己的脚震得麻——囚车上押送的人,前几天还是朝中的天上仙,这乞丐若真是来劫狱的,想必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袖不掩臂,面拘如方才受风害了太阳病。唇齿含泥,长舌似信,现下正四肢伏于地上,猛一抬头,更是有蛤蟆之像。
狱卒难得施舍个眼神过去,却见了来人这般一面,当下便抽出腰间的剑,挡在身前,警惕着来人的下一步动作。
“将死之躯,你又何必?夺人躯壳,终非正道。”囚车里坐着那人并未睁眼,也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沉浸到了自己世界。
只是如此落魄时,说什么好像也没有份量,来人照旧不语,忽得从地上窜起三尺高。狱卒见了,不愿再多生事端,只驱马疾奔。
正逢来人扑将过来,竟是阴差阳错触到囚车中人。奈何囚车疾行,来人复又被直直弹回来处,滚落河道,不知死活。
眼看着便要误了时辰,狱卒扬鞭踏尘,心中尚且在叹这囚车中的国师,可曾算到这秋后问斩的吉时,竟是给自己准备的?
正因为分神思索,众狱卒无人注意到已然悄然变化了面相的国师,竟然有几分像适才冲上来那乞丐的模样了……
泥水挂了满身,对于乞丐来说早已习惯,哪里会有什么不适?可今日忽然觉得粘腻恶心得紧。想要从河沟里爬起来,脑子里却又混沌得很,张口难言。
不知何方响起的铮铮泠泠回荡在脑海,这乞丐只觉得头昏脑胀。风过簌肃,秋日的霜寒终究带来几分清明,渊唳云站起身来,脑子里回荡着另一个名字——当朝国师,晏亭鹤。
踉跄了两步,渊唳云狠狠得甩着脑袋,几乎要将头颅摔下去才罢休。方才停下来片刻,抬起右手下意识掐出来的手诀,只叫渊唳云伸出左手狠狠去掰。
“晏亭鹤你给我出去!”
“我不是你,我是我,我是……我是谁,我是……”低头看向一直系在颈间的墨玉,渊唳云眯着眼摇晃,拌蒜般的步子,又溅起一串泥水。
口中呢喃着,方才要从河沟走出去的人不知何时又重重砸了回去。琴音依旧在回荡,似是有着摄人心魄的神力,泥地里辨不出人形的渊唳云朝着远处的黛青山滚去。
只因琴音所引,这一曲渊唳云冥冥之间觉得熟悉,可无论如何也叫不上名来。
再看那黛青山上,一女子牡丹花裳,金丝锦绣,刚才收了琴,适才一曲《黄泉引》为亡人而奏,此时曲罢,负琴归途。
这女子想必并没有注意到山下还有这样“一摊烂泥”,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何人也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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