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砚书心中虽有一股不平之气,但这情绪里更多的是悔意,他若是早一些现轻影的身份,早一步与她相认,会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好一些?
杨砚书的拳头越捏越紧,额角突突的跳着,他分明应该排斥李南絮,像他的表兄贞王一般对李南絮嗤之以鼻,可他却有一双明辨是非的双眼,李南絮才干出众,绝非庸碌之辈,他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有这样的皇子感到高兴才是。
他在巷中驻足良久,直至视线的尽头沐凡来找李南絮汇合,一阵马蹄音飘远,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日光映在他英挺的脸庞,他也并非轻易服软之人,一切还未有定论,他何不争上一争?
脑中一旦产生这念头,他也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了州府衙门,年关将至,他理应给京中父母去一封信报平安,同时,也该让操心他婚事的母亲乐上一乐了。
淮水巷中人声鼎沸,小摊贩们已尽数出动,采办年货的百姓们将路堵得水泄不通,吆喝声伴着车马的喧闹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轻影牵着马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手中的画像已经被折得有些皱了,问过了一些商铺的掌柜,也问过了一些百姓,就连街边的小乞丐也未放过,依旧无人见过画中人。
轻影猜测,大抵是画像还缺了点什么。
不经意间,轻影又行到了镜花堂前,店里有不少年轻女子在挑选胭脂,掌柜的也是身量纤纤的女子,人看着机灵又大方,正热络地同顾客们解说着自家货品。
轻影在门口立了片刻,未见到元尔的身影,问掌柜的道:“你们东家今日不在店中?”
女掌柜笑着迎上前,回道:“城东还有几家店铺,我们东家或许在巡店,姑娘喜欢何胭脂,不妨进店瞧瞧?”
女掌柜未曾见过轻影,但东家叮嘱过她,若是见到一持剑的明媚少女进店,无论多金贵的东西都可任她挑选,且一个铜子儿都不许收。
轻影扫了一眼货架上的脂粉,问:“不知店里可有修饰人脸型、五官的东西?”
女掌柜听后怔了怔,旋即笑道:“姑娘已经生得如此标致了,哪里还需要那些玩意儿画蛇添足。”
轻影只问:“所以你们店里有?”
女掌柜摇头:“并没有,姑娘说的那些一般的妇人用不上,原料也难寻,城中几乎没有脂粉铺子会卖。”
轻影:“那掌柜的又是从何处知晓的此物?”
女掌柜顿了顿,又想起东家的叮嘱,东家对这位姑娘如此慷慨,想来关系极好,便知无不言道:“东家是一位极心灵手巧的女子,我们镜花堂的胭脂用的都是她亲手调制的配方,她也懂一些易容之术。奴家记得,去年有一位面部有疤痕的女子来寻我们东家,说是自己不日便要成婚,想买一些粉遮住疤痕,漂漂亮亮地出嫁。我们东家观其面部,她的那道疤是从鼻梁贯穿到下颌的一道刀疤,寻常的胭脂水粉根本盖不住,于是在大婚那日,咱们东家亲自去她府上为她上了妆,用酒将乌金皮泡过,再用刀刮到如人皮一般薄,用调制好的鱼胶贴在面颊上,便可将疤痕遮盖住,自然,这乌金皮的制作绝非奴家说的这般简单,其中还有许多工序恐也只有我们东家才清楚。”
轻影听着这话,手心里因为某种不好的预感已是湿漉一片,她问:“店里可有乌金皮,我能否看一眼?”
女掌柜想了想:“应是有的,但多是压箱底了,姑娘容我去找找。”说着,让身侧的小厮盯着些铺子,自己撩开门帘去了里间。
轻影透过那道门缝,再度听到了水流声,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她迈步跟了进去,一直行至湿漉漉的后门,她立在那水缸旁,看见了长满青苔的台阶。
仿佛一道惊雷从头顶劈过,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嘈杂的闹市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脚下淌过的咚咚水流像是对她的一种嘲讽,在嘲笑她的愚钝。
原来,凶手一直在她身边。
她分明离真相如此接近,却因为一盒胭脂错过了关键的细节!
她转身,一把揪住了女掌柜的后衣领子,语气刹那狠厉:“你们东家现在身在何处?”
女掌柜被轻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软,手中的玉盒“砰”的一声摔碎,颤巍巍回身,问道:“姑娘是怎么了?”
轻影:“你们东家当真在巡店?”
女掌柜身子一哆嗦:“东家确实提过要巡店,城东也有好几家镜花堂,这并无不妥啊……”
正此时,李南絮也带兵赶了来,店中顾客被吓得一哄而散。李南絮翻身下马,一进到店铺里间,便见轻影正用麻绳捆女掌柜的手脚。
李南絮几乎不假思索便对沐凡道:“去帮忙。”
沐凡也是毫不怜香惜玉,三两下便将女掌柜捆得动弹不得,还拍拍手得意地笑了一下。
眼见官兵围拢,女掌柜终于明白自己或卷入了大案之中,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哭诉道:“东家是犯了何事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女侠饶命……”
轻影未搭理她,再度将手中画像展开,仔细看来,画中人的五官已与元尔有五分相似,只是脸部线条硬朗了些,想来李南絮在作画时还先入为主地以为凶手是男子,所以画中人也束着,很难让人往元尔身上想。
她转身看向李南絮,问:“殿下出现在此,应是知晓凶手便是元尔了吧?”
李南絮颔:“镖师忽而提及凶手的身上带着花香,细细想来,眼下并非百花盛开的季节,那花香多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了,再将徐昶近半年交往频繁的商人名册加以对照,就只剩下胭脂铺的老板娘元尔了,徐槐脖颈上的癣不是因他经过了花丛,而是因他接触到了干花,若本王猜的不错,此店铺应就是徐槐的遇害之地了。”
轻影听了这话,心中似被什么揪住了一般,自责道:“我昨日上午来过此处,我当时真该进里间看一眼,其实很容易便能现台阶上的青苔有滑倒的长痕,与徐槐膝盖的擦伤正好能对上,那时正是案后不久,血迹应也未清理干净,甚至抛尸的河里浑水都应未散,我也不知怎的,实在太信任元尔了,竟然从未往她身上想过,如今怕的便是,昨日我的造访已经打草惊蛇了,元尔会易容,若存心想逃,我们抓她便如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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