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赵莹住了几个月的病房头一次有这样大的冲突感,让人感觉压抑,但又有些于心不忍。赵莹终归是善良的,他痛恨骆云生对她做的一切,这一生都不能原谅。骆爸却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这父子俩一正一邪似乎将赵莹放在了火上烤,赵莹十分理解骆爸今天的举动,那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了骆云生去争取这份谅解书。赵莹也打心眼里相信,骆爸这一阵的照顾绝对不是因为谅解书,那是老头发自心底的真诚的替儿子道歉,忏悔,这些东西是假装不来的。
赵强最怕的就是姐姐的心软,赵强当然也看得出这些日子骆爸对姐弟俩的关心和照顾,可他就是不痛快,他无奈有一些本来是真诚的东西,如今却好像变成了某种交换,他接受不了,他也不想赵莹接受。
赵莹的一声吼叫让赵强闭了嘴,他知道自己对待一个如父亲年龄的老人不应该口出恶语,他就是气不过,他就是想骂人,他就是不想听到任何为骆云生打算的声音。
赵莹的一声吼叫,房间安静了,赵强不骂了,闭嘴了。骆爸一言不发,盯着躺在床上的赵莹,明明刚刚大家都在为能顺利出院而开心,现在却尴尬极了。
一声“扑通”划过了整个病房,骆爸跪下了。
赵莹吓坏了,赶紧想起身去扶,无奈那瘫痪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赵强也吓坏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前,满眼的内疚,他半跪在地上,与骆爸保持着平视。
“叔,你这不是折我寿吗?”赵强感觉非常抱歉,为自己刚才的口无遮言,他羞愧极了
骆爸没有作声,一只手握着赵强的手,紧紧的握着,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只能不住的叹气,摇头。
“叔,你快起来,我们是晚辈,您不用这样”赵莹的声音非常温柔,语气平和
“孩子,叔叔知道我不应该提这事”
“多没脸啊”
“可我也是个父亲,关在里面的是我儿子,害了你的也是我儿子”
“如果可以,我赔你一条命,两条腿我都愿意”
“从他小时候就是我一个人带着他,来到石市,陪着我从小门脸一点点干起来”
“这么多年我们俩相依为命,为了他我这么多年都没再找,就怕对他不好”
“我总觉得亏欠他的,从小到大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所以也惯坏了”
“我以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一切就都好了,可没想到……”
“孩子,千错万错都是叔叔的错,是我没本事,教育不了,让他犯下这么大的事,耽误了你一辈子”
“我今天来求谅解书,我知道不应该,和你的瘫痪比起来,他就应该一辈子呆在监狱里”
“可那是我儿啊,我这个当爹的,哪怕有一点点的机会,我都不能不救他啊”
“这话我今天要是不说,我就不配当爹了。”
“孩子,我知道你们恨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但是叔叔发誓,这一阵我做的所有事不是为了今天换那个谅解书啊,那都是我自愿的,我想替他赎罪啊”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骆爸那张苍老的脸庞,老泪纵横,他跪在那里像被生活压弯的一棵老树,再也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他不住的叹气,捶打着自己,那种恨无处宣泄。一旁的赵强也跪在那,他何尝不明白骆爸这些话呢?他只是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知道不应该把这些怨气撒给一位老人,他也在为自己的行为感觉懊悔,听着骆爸的话,看着瘫在床上的姐姐,为自己的无能而落泪。
这些话终于还是摊开来了,赵莹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只是尽量仰着头,不想看向床下。这一段时间他们之间都憋着什么东西,很多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谁都不愿意再提起那段悲剧,都在强迫自己向前走,可往前就意味着这个事情要有一个结果,要走它的流程,不管你愿不愿意,结果似乎也不掌握在他们手中。
“叔叔……”
赵莹哽咽着
“我们相信你,赵强还小,说话不经大脑,口无遮拦,您别怪他”
赵强听着姐姐为自己辩解,也点着头,看着骆爸,希望他不要往心里去,赵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骆爸没有接话,依旧跪在那一动不动,低着头,像是接受审判一样
“孩子没说错,我哪有脸来提要求,我没有脸啊”骆爸依旧沉浸在自责中,语气悲痛
“叔叔,您别这样,是我们这些晚辈做的没礼数,您先起来好不好?咱们有话慢慢说?”赵莹依旧温柔,她见不得这个一心为了儿子跪在自己床头的老人如此这般,他始终没有错啊。
赵莹说的真诚,她试图挪动身体去接近骆爸,想自己扶他起来,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除了弄出了哐哐的挪动床的声音,赵莹看向赵强,使了个眼色,赵强自己先站了起来,然后一把将骆爸也拽了起来,这一次,骆爸没有拒绝。
“叔叔,这段时间您把我们姐弟俩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我们也是很感谢您,不管怎么样,您对我们这片心意,我们是领情的。”
“骆云生这个谅解书,您容我想想行吗?毕竟……”赵莹的话没有说完,骆爸的神情从落寞转为了激动,他看到了赵莹的真诚,他也看出来,赵莹绝不是在敷衍自己,只是她是被害人,让她去出谅解书,这确实不是件容易做的决定。
骆爸明显没想到赵莹会这样回答,神情有了一些喜色
“孩子,有你这句话,叔叔心里就够了”
“你好好考虑,就算不行,也没有关系,叔叔认,这就是他的命,我们得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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