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老太太并不是李星禾的嫡亲奶奶,却对这李星禾宠爱有加,因怕叔婶冷落他,便另立了眼下这所宅子,亲自照拂教导。所以李星禾格外感念老太太的养育之恩,从未有忤逆不孝之事。
这老太太是穗禾的伴读,诗书礼易样样都沾染些,最喜孔孟之道,养就她和善性子,平日里自是最好相处。
见了孙媳妇来,老太太自是十分欢喜,见天曦跪在自己跟前,行了大礼,这便扶上去心疼道,“我这可怜的孩子,还这么小就来受这些苦。”
余荣
这话正说道天曦心坎上去,一时心有触动,竟噙着泪水委屈地喊着奶奶。
老太太将其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天曦后背抚慰道,“好孩子,莫要再伤心,既嫁到我家来,便是我李家的人。若有人再敢中伤于你,我第一个不饶她。”
天曦再拜老太太,起身后方搀扶着她上踏跺,进了家门。
“这里虽不比凤凰台宽敞,却也不短吃食,你安心住。我自是没了什么本事,你们若有福气,自能挣来更大的宅子。”老太太笑道,指挥着小厮将行李都搬进正屋里去,又拉着天曦的手道,“你们既已完婚,便是一家主人了,正屋叫人重新翻修过,勉强住得。星禾那孩子懂事是懂事,可倔脾气上来谁都劝不住。他怕久在那阴盛之地坏你我运势,自己偏要住那西厢,你也甭管他,安心住着正屋就好。”
天曦听后虽不情愿,却也无计可施,只佯装无事浅笑着答应。
“我就住在你东边那屋子里,我们祖孙挨着近,也好彼此照应。”说罢,老太太便已牵着天曦的手进正屋的花厅。
天曦四下环顾,一应陈设都是些新置办的三彩青花,皆系着红绸,茶几圈椅虽不比凤凰台中名贵,却是样样齐全。
天曦看后,自知老太太费了心思,忙感恩道,“奶奶费心了呢。”
“休要这样客气,都是一家人了。”说罢,再看一眼钟灵问去,“这丫头生得水灵,可是你陪嫁过来的?”
“正是呢。”天曦笑道。
“如此好了,还叫她在你房里主事,你也顺手些。”老太太笑道,又高看钟灵一眼。
天曦又替钟灵谢过。
待到众小厮进花厅来,老太太亲主持着叫齐拜了新主,再叮嘱了几声便回自己房去。
可不料,自打搬去李星禾家的第二日,这天曦便一病不起,几乎天天卧在床上。
仔细追究,穗安连同天曦曾与猫又做得那番交易,正是取了天曦五十年阳寿,如此算来,这天曦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虽然仍旧是少女模样,却是迟暮的态势。
起初,李家的人皆以为这天曦只是伤风感冒,请了大夫到家里来看过,尊着医嘱拿药煎服,可一连几日下去,这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连起身都困难。老太太亲去照应,奉汤送药。
天曦自是十分感念,又因着身体不争气,遂日日哭泣,身子愈发坏下去。
见着孙媳妇难受,老太太也跟着茶饭不思,李星禾自也无心去成衣局,日日留在家中伺候。
天民的名医皆请到家里来看过,都不知病因为何,只暂且开一些养身子的汤药,叫补药吊着命。墨山更是日日叫半夏过来送灵芝人参一类的名贵药材,还将这天民国仅有的嘉果赠送于她。这嘉果生于岳崇山下,泑(you)泽之畔,其实如桃,其叶如枣,黄实而赤柎,食之不劳,是提神续命的神药,可天曦服下,这病仍旧未见起色。
这地方百姓中感念恩德的居多,又是可怜这天曦年纪轻轻就生这等怪病,遂带些家中较好的补品到李星禾家中探望。
老太太自是知道其中不乏不怀好意者,欲假借探望之名,煽风生事,这便不叫进正堂,一应辞谢了礼品,略寒暄几句便送客。
就算如此,这李星禾与天曦还是成了大街小巷的话题。讲一阵天曦损了阴德,自招灾祸的,再私下嘲笑一阵李星禾壮若猛兽,说些诸如“世人无能招架”之类的荤话俚语。
如此,对于天曦品性的猜测议论纷纷,甚嚣尘上,又拿穗安勾结司法署骗取凤凰台的事拿出来说道,坐实了天曦谋杀穗安的猜想。
三人成虎,这言论在风言风语中,便成了众人皆知的事实。及至小雪时节,熙熙攘攘的李星禾家中,早已门可罗雀。
正是,满月光天汉,长风响树枝,阴阳依上下,小雪十月中,门前冷寂寂,不闻置酒声。
而凤凰台这边,因常有客来,所以墨山房中果子点心一类吃食少得你先前快些,半夏也没多做注意。去后厨换果盘时,又常听萝依玩笑,讽刺那些贪吃果子的客人。
这日晨昏,墨山正送了邻家的姥姥出门,见十几个小厮从客房处搬了些床褥行装从楼梯上下来,方止住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带头的小厮低头施礼后回道,“赵斯年叫我们搬去沉香苑。”
墨山疑惑,细细查看这些床褥并陈设,方知是皆是花清洛房里的,这便不再插话,招手示意几人过去了。正行了两步,便又折回跟着这几个小厮往沉香苑的方向去。
赵斯年正亲率几个小厮将沉香苑的正房收拾干净,见墨山过来急上前负阴抱阳。
“今怎么折腾起这个?可是花清洛要来?”墨山正问话时,忽看见赵斯年身后那一丛灼灼盛开的蓝牡丹,沉默半晌,忽觉出什么便不再发问,径直进了正堂,亲去主卧的榻上铺平了被褥。
赵斯年不去多言什么,只忙自己的。
待各房间打点好之后,已是暮色沉沉,赵斯年不回前院,坐在廊下发呆,乘黄卧在旁边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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