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一夜未眠,无论是今后的境遇还是子方的掩饰都让他格外心烦,没有任何东西能彻底抓在手心里,无论是父王、权势还是子方,像黑夜里漂浮在空中,脚下永远踩不到实处,他格外讨厌这种感觉。
他甚至有些气愤地想,子方总是为他分析局势、答疑解惑,明明心有四海,却百般推脱,不愿意展露才华,难道是早就预见到他会是个糟糕的君王,所以才不想在大秦朝堂为官吗?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救他呢!
他一开始以为子方会是一个好的臣子,后来觉得也可以是老师、兄长,甚至是挚友,但子方似乎一直在回避和自己有更多的交集,也有很多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或许连卫厘都比自己更了解子方吧。
最近几日,子方虽然坚持陪在他身边,但又什么话都不肯多说,赵政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他,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平静。
今日子方本可以不用来,赵政也没有强求,但子方还是混到了侍卫里面,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这件事,仿佛是艰难地在维持某种平衡。
一群人身着隆重的祭祀礼服,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赵政坐在车輿上,前后护卫拥簇,朝臣们走在后面,不远处就是秦国王室宗庙。
行至一片树林里,子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间停下脚步,对前方的侍卫长说道:“大人,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我们最好停下来探查一番。”
“能有什么事?耽误祭祀你承担得起责任吗?继续走!”侍卫长并不打算听他的解释,反而责怪他多事。
“可是我听到——”
话未说完,破风而来的利箭就打破了本来平稳的护送之路,侍卫长马上下令:“全部警戒!有刺客,保护殿下!”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有刺客,不过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虽然慌乱,但很快就变换成了保护阵型,一群蒙面刺客从树林里冲出来,和侍卫们交锋。
护卫赵政的士兵为数不少,他们本不会造成太大危险,但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护卫的士兵居然有一部分突然反戈,指向自己的同伴,局势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赵政亦听见了车厢之外的打斗声,他皱起眉,按上腰侧的佩剑。
“殿下,臣带您先离开,这里太危险了,他们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子方拨开车帘,朝赵政伸出手,面色焦急:“臣有把握保证您的安全。”
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死士,不知道为了完成任务会做出什么事。能往宫廷侍卫里面安插人手,主谋者显然权势滔天,而且有备而来。
赵政点头,搭上子方的手,子方把他护在身后,一手利落地斩断了袭来的箭矢,抵开冲上来的刺客,随即用轻功跃起,观察四周的情况——
前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埋伏,山里面也不知道刺客有没有倾巢而出,子方只能带着赵政往回跑,刺客既然选择这时候动手,朝臣们还在后面,未必知道情况,可能是不想让事情波及太广,他们的目标就是赵政。
二人很快被刺客发觉,子方瞬时间成为所有刺客的活靶子,即使是子方也只能堪堪躲过,只是受了几处擦伤,终于把跟上来的人甩开。朝臣身边还有士兵护卫,到那里就安全了。
子方不敢停留太久,却见侍卫长也跟了上来,跪下请罪:“殿下恕罪,都是臣护驾不力,您没事——”
他话未说完,却趁着两人无防备之际一剑刺了过来,子方下意识地转过身,把赵政挡在身后,利刃却从后背捅穿心口,赵政一手握住子方的肩膀,另一只手提起佩剑往前用力一掷,精准地刺上侍卫长的胸口,后者亦流血倒下。
“子方,你没事吧!”赵政无措地看着他,撕下自己的衣服捂住他的伤口,子方仍血流不止,他搭上赵政的肩膀,开口道:“臣暂时无碍,殿下,现在还没到安全的地方,我们继续走。”
后方的护卫终于出现,士兵们发现异常,赶忙前来救驾,却见一个小侍卫护着殿下一路跑来,黑色的衣冠虽然掩住血迹,人们仍能看到他胸口处被捅出骇人的伤口。
“前面有刺客,务必抓住活口,马上备车送我们回宫!”
“是,殿下!”
“子方,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回宫了,太医一定能治好,一定能……”
“殿下,臣不会死的,您不用担心。”子方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芯片严重受损,他脑海里充斥着机械的警戒声。
赵政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只能大喊着让车夫再赶快一点,不知道是劝子方还是劝自己:“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和子方相识多年,他想过子方可能会离开自己、离开秦国,但从未想过子方可能会死去,在他眼里子方似乎无所不能,但子方也是人啊,而且因为保护他而面临死亡——
两人衣服上都沾满了血渍,鲜血还在从子方的胸口流出。
“殿下,臣可能会离开……但臣不会死的,能救下您,我很高兴。”
子方抬起手,试图擦拭赵政眼角的泪痕,却又意识到自己手上粘稠的血液,在半空中兀地停住。
赵政握紧他的手,声音很轻,像怕弄坏什么易碎品:“子方,只要你活下来,你想干什么我都帮你,你想离开秦国,我也绝不拦你……只要你活着……”
“很抱歉,我瞒了你太多事……但是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子方最后露出一个久违的温和笑意,恰如当初在山村里的第一次见面:“阿政,你会是个好君王。这几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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