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瀚心中一凛,飞身上屋,沿着屋顶奔到西首观望,但见来者共有四人,身穿锦衣卫服色,大吃一惊:“莫非万贵妃不放心,另外派了人来杀害婴儿?”
果见那四人悄声来到纪娘娘的屋外,分散在门外监视,显然正是为了杀死婴儿一事而来。
楚瀚知道事不宜迟,立即从屋顶跃下,转到后门,从窗户跃入屋中,向张敏和纪娘娘做个噤声的手势。二人正快手打包婴儿的衣物用品,见到他忽然出现,都吃了一惊。纪娘娘松了一口气,张敏认得他,张口想叫:“楚公公!”却被楚瀚上前按住了嘴巴。张敏心中惊惶无已,他知道楚瀚是梁芳手下的人,而梁芳又是万贵妃的亲信,此时见到他出现,只道事机败露,后果难料,一颗心直如沉到肚子底下一般。
楚瀚压低声音道:“张公公莫要惊慌,我是来相助的。此刻门外已有四个锦衣卫监视着,我们得赶紧行动。”
张敏仍旧怀疑地望着他。楚瀚悄声道:“张公公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孩子我们一定得保住。”他四下张望,见到床角的木盆,盆中有一堆生产时留下的血污和胎盘。他灵机一动,快手抓过床上棉被,将血污胎盘裹了一包,低声道:“张公公,你将这包事物拿去宫后的乱葬场,赶紧埋了。”转向纪娘娘,说道:“娘娘留在此地,只管放声大哭便是,我带孩子藏到水井曲道的角屋里。”
张敏完全慌了手脚,僵立当地,无法动弹。他未曾按照万贵妃的命令杀死婴儿,本是出于一念不忍,一念好心,一念侥幸;此刻被人发觉了,不知自己是该信任这小孩儿,与他一起解救小皇子,还是干脆反脸,放声呼唤门外的锦衣卫进来杀了小皇子,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一时天人交战,全身冷汗直冒,无法委决。
当此情境,纪娘娘竟出奇地镇静,她一眼便看清了张敏心中的挣扎,知道必须敲钉转角,让他不能反悔,当下走上前来,对张敏拜倒,说道:“感谢张公公救命大德!”将襁褓交在楚瀚手中,说道:“楚公公,我儿就托付给你了!”
楚瀚低声道:“娘娘请放心。”他望向张敏,张敏眼见纪娘娘对楚瀚如此信任,当此情境,也不容他再犹疑,便伸手接过了楚瀚手中的棉被包裹,向楚瀚和纪娘娘点了点头,大声说道:“你这女子还算乖觉听话,省我事儿,我也不为难你了。这事物我拿去埋了,你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说着拎着棉被,开门出去。
楚瀚已抱着婴儿,窜出窗外,跃上屋顶,正见到四个锦衣卫站在张敏身前,当先一人问道:“张公公吗?事情可办成了?”
张敏见到众人,装作吓了一跳,颤声道:“办成了。我这去……去埋了这……”举起手中那包血布。这时夜色正浓,当先那锦衣卫低头见那布包中血肉模糊,鼻中闻到血腥味儿,无心多看,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张公公快去办事吧。”
张敏战战兢兢地举步往乱葬场走去,却听那锦衣卫又道:“我们跟张公公一块儿去。”
张敏想要拒绝,却说不出个好理由来,便闭上了嘴。其中一个蒙着面的锦衣卫却不动,嘶哑着声音道:“你们去,我留下。”
那锦衣卫头领似乎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出声反对,只道:“好吧。你且留下,我们走!”便与另二人跟在张敏身后走去。
那蒙面锦衣卫待他们走远,上前推开纪娘娘的房门,闯了进去。楚瀚生怕他伤害纪娘娘,伏在屋檐上,屏住呼吸,不敢就此离去。
纪娘娘正坐在床上掩面而泣,抬头望见那锦衣卫,哭叫道:“你们要了我儿的命,现在连我的命也要了去吗?那敢情好,让我跟我儿一起去罢了!来呀!动手呀!”
那蒙面锦衣卫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问道:“刚才还有谁来过?”
纪娘娘心一跳,随即镇定下来,说道:“不就是那天杀的张敏?”
那蒙面锦衣卫嘿了一声,大步冲入屋中,翻箱倒柜乒乒乓乓地搜索起来,将床褥和床底都搜过了,都没有见到人。那蒙面锦衣卫冷哼一声,说道:“小贼想是溜了。”回身出屋,快步离去。
楚瀚在屋檐上望着他离去,一颗心怦怦而跳,暗想:“这人怎会知道我来过此地?”他藏在屋顶上,凭着蝉翼神功,自然不会发出半点声响,但婴儿可就难说了。所幸孩子刚吃完奶,睡得香甜,这段时间中一声未吱。楚瀚暗暗吁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才跳下地来,辨别方向,往水井曲道的角屋奔去。
将近水井曲道,便听见远处有人高声说话。楚瀚掩上前去,见是刚才那四个锦衣卫,正在水井边争执。但听那蒙面人尖声道:“张敏呢?”锦衣卫头领道:“回去了。”蒙面人怒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那锦衣卫头领也提高了声音,说道:“他办完了事,不让他走,难道要他留在坟场守坟吗?”
蒙面人问道:“当真埋好了?你们亲眼见到尸体了?”
那锦衣卫头领顿了顿,才道:“不就是个小婴儿吗?早埋好了。”蒙面人追问道:“黑夜之中,你当真见到了?你打了灯吗?点了火折吗?”锦衣卫头领语塞,支吾道:“打灯是没有,但是……”
蒙面人打断他的话头,冷然道:“你们几个玩忽职守,总有一日会知道厉害!带我去坟场,我要挖出尸体来瞧瞧!”
那锦衣卫头领吞了口口水,说道:“明日再去吧?”蒙面人怒道:“推三阻四的,莫非你们收了张敏的什么好处?那地方满是野狗,今夜不去挖出看个明白,明日还有什么可看的?”
其余三个锦衣卫互相望望,都是愕然,但在那蒙面人的坚持下,三人虽极不情愿,仍不得不回头往坟场走去。
楚瀚心中念头急转,生怕他们挖出那个胎盘,发现其中有弊,决定先安置婴儿,再去引开那几个锦衣卫。他飞步追上张敏,低唤道:“张公公!”
这时张敏已走到西内门口,听见楚瀚呼唤,连忙停步回头。楚瀚道:“那几个锦衣卫不死心,回去坟场挖尸查验了。你快跟我来,我们将婴儿安顿了,我去引开他们。”
张敏点点头,领着楚瀚来到水井曲道的角屋,进入那间堆积黄豆的仓房。张敏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道:“暗门在这儿。”伸手推开了一扇两尺见方的矮门,里面果然有间小小的夹壁。楚瀚让张敏和婴儿躲入夹壁之中,自己拉起领巾蒙住了脸,说道:“张公公小心,我去引开他们。”便即离开曲道,奔到乱葬场边。
但见那几个锦衣卫打着火折,正满头大汗,寻找方才埋葬婴尸的坟地。楚瀚看准时机,忽然大叫起来:“飞贼!宫中来了飞贼啊!”
四个锦衣卫一齐抬头,楚瀚特意高高跃起,让他们见到自己的身形。但听那锦衣卫头领叫道:“追!”四人先后追了上来。
楚瀚本意便是要引开这几个锦衣卫,见他们追了上来,才拔步快奔。以他飞技之佳,那些锦衣卫原本连他的影子也见不到,此时他故意放慢脚步,让众人全数追上了,才在众人注视下,一跃出了数丈高的围墙。但听众锦衣卫在墙后高声喝骂,忙着寻找门户。
楚瀚知道他们无法跃上这座高墙,微微一笑,正要转身离去,却见墙头上站了一个人,蒙着脸面,身形一闪,已落在自己身前。
楚瀚从未遇到过飞技与自己相若之人,更未想到锦衣卫中竟有这等人物,一惊之下,立即一个后翻身,弹出数丈,飞奔而去。那蒙面人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离他身后不过五步之遥。楚瀚熟悉路径,一径闯出了皇宫,钻入京城狭小的胡同之中,左穿右绕,仗着黑暗掩护,渐渐拉开自己与追者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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