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另有推手,有人想要我性命。”崔寄往府衙大门走去,走上台阶,然后转身居高临下看向吴平,“吴刺史将那乐籍桑氏女送到我跟前,是巧合吗?”
“我……卫国公恕罪,是下官审查不严,而使歹徒冒用身份别有所图。但是,下官是真的不知道那桑翠娘是刺客!”吴平急于辩解,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辩解。
崔寄没有理会他,而是往旁边让了一步,笑请吴平同行。
吴平先是一愣,见崔寄颜色如故,甚至面上笑意也恰到好处,似乎没有人能轻易看出他的心思。
吴平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慢慢走上台阶,随着崔寄的脚步走进府衙内堂。他悄悄打量前方颀长挺拔的身影,觉得自己先前还是小瞧了这位国之础石,这人看似雍容闲雅厚德流光,细看来才发现他笼在温雅里的凌厉。
也是,毕竟天下十分,七分得自崔盐梅。若无十分的手段,如何能助陛下取了这天下?
“卫国公?”
吴平随崔寄走到内堂一处略显得偏僻的小院,不知道其打算,故而有些忐忑。
“附近无人?”崔寄转过身来,看向吴平。
吴平四处打量了一番,又往西边跑了几步,绕过月洞门也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才道:“这处院子原是堆放历年文书案卷的,两年前有次暴雨屋顶塌了一角,将文书打湿了大半。后来只得将这里的文书案卷移送的东边专门的院子里收放了,这里后来虽然修葺好了,但也没再搬回来,故而废弃了些时日,暂时只用来堆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人来的。”
“国公是有什么紧要的话对下官说?”吴平试探开口问道。
崔寄也未否认:“刺杀的事情吴刺史不必再说,我自然相信吴刺史……或者说,我自然是愿意相信吴刺史的,不然先前也不会专门派人来问你那两件事情。吴刺史的行为,给了我很好的答案。”
先前崔寄来问的两件事情,一个是关于带桑翠娘随行之事,一个是预估在前的刺杀之事。
当山泽当面说起这两件事情时,吴平并未有任何异常,他甚至都未曾将这两件事情关联起来。而后更让崔寄笃定的吴平与桑翠娘背后势力无关的,则是那些时日吴平在永州内外奔波,并不可能是作伪的。
“国公信重,下官感激涕零。”吴平拱手长拜下去,起身时,却有些担忧,又继续问道,“但是刺杀一事,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们对您出手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却不得不查。”
“确实要查,但不能大张旗鼓,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人秘密进行,你不必插手。”崔寄道,“我找你说话,是请你相助一二。”
“您只管吩咐。”
“第一,那两个刺客,先关在牢中,多安排些守卫看守,再请两个大夫救治,务必保住他们的性命。”崔寄道。
吴平应诺,又问:“可要审问?”
审问自然是要的,但是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来。崔寄道:“要问,但此事其中内情颇多,你不知前因后果,而且你近来事情也多恐怕顾及不到。我会留两个人在这里,此事可交予他们,你府衙中若擅长讯问的好手,也可请过来协助他们一二。”
“是,此事我来安排,您大可放心。”吴平又道,“只是听您话里的意思,您是要离开永州?”
“对,我明日一早离开。”崔寄搓了搓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指,“不过我还是会再回来一趟的,只是时间不定,快则十来日,慢则大半月。这边粮价的事情你继续查,解决粮食危机也是当务之急,这些都是你的事情,你继续去做。至于其他……我来。”
“其他?您是指刺杀之事的背后势力?”吴平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崔寄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不只是刺杀一事,还以后这数州粮食短缺粮价暴涨的事情。我怀疑,他们是有牵连的,甚至于这后面的是谁的黑手,我也猜出了些。”
“不过这些我自有安排,暂时也未曾得到任何佐证,你知道便好,这些时日也多警醒些,城中治安多留心些。”崔寄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我知道那日城外民乱之事,朱家有粮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你想用朱家杀鸡儆猴,但是凭借一己之力却无法撬动朱家分毫,所以你便想着激起民愤,借群情之力打开朱家大门。但是你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民怨民愤已达鼎沸,甚至将其民变之危,这样的力量也没法撬动朱家这样的地头蛇分毫。”
吴平震惊于崔寄竟然对自己做的事情这般了如指掌,倒也不惮于承认,只道:“朱家有大量存存粮的消息确实是我放出去的,不过这件事情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若是最后没控制住,终成民变,那死伤之数便是我的罪孽了,我怕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你为百姓求生路,本无可厚非。你能想到这般方法,也是个有手段的人。”崔寄语气褒贬不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吴平此人是带着些欣赏的,“虽结果不尽人意,但也不能说全无好处。”
“您的意思是?此事还可有后手?”吴平目光一亮,想请崔寄指教一二。
崔寄瞧向他,觉得此人不光有文人标准的忠直,时常竟也透露出些天真来。
这“天真”二字,不是贬义,而是难得的纯粹。
“后手,有。”崔寄很干脆地给了他答案,但是话语一转却又道,“但你怕是做不来。”
“如何行事?还请您赐教。”吴平拱手求教。
“永州是上州,按制上州刺史可掌控的兵马可有八千,区区朱家,纵有护卫打手,在你八千兵士之前,能算得了什么?”崔寄语气极淡。
吴平却摸不准他的意思,只是瞧他神色,却毫无玩笑意思。
“可是,这朱家……您难道不知,这朱家虽底蕴不深,却与京中徐家是多年姻亲,向来同气连枝。”吴平顿了顿,继续道,“带兵抄了朱家虽也容易,只是无凭无据,难免有仗势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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