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波尔多玛歌,年份看不清楚,你问这个干吗。”
别看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逮着机会就要洗刷我一下:“馋酒了?年纪轻轻就酗酒的话,可不大好啊。”
我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表示我的无言以对:“估计要多少钱一瓶?”
她接过去放大屏幕又看了一遍,摇摇头:“灯光太暗了,这么看没法估计,如果这是在好餐厅点的,年份又还行,估计一两万吧?”
我倒抽一口凉气,吃顿饭喝瓶一两万的酒,这个世界怎么了?
她觉得无所谓:“各有各的吃法,上次大老板来请这边的运营团队吃饭,开了九六年的玛歌,结果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干杯,我估计他下个月再来就会直接开长城了。”
万物生而平等,不分高低贵贱,直到你知道他们的价钱。
把手机抛回给我,于南桑补充了一句:“酒的问题你要问乔孟涂,他比较懂行。”扬长而去。
我脚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总觉得整件事儿有点什么不对,我拿着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捣鼓,过了一会儿,把那张图截了下来,放到百度上一搜。
搜索的结果,叫我整个人顿时就凉了半截。
有两个关键字在屏幕上亮着,亮得很刺眼。
杭州。
这是一家杭州的餐厅,在凯悦酒店里面,各方食客都对之评价甚高。
我坐在位置上呆若木鸡,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发了个短信给加蓝:“你到杭州了吗,在做什么呢?”
然后我屏住呼吸,等着那一声叮叮响起。
保安大爷上来巡楼了,一个又一个区域的灯被关闭,最后只剩下我身边这一片是亮的,保安大爷好心地提醒我:“还不下班啊?快要赶不到地铁末班车了哦。”
我嗯了一声,拿起电话把电池取出来,把保护壳,手机和电池一字排开放在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等待着电脑右下方的时钟跳过一个又一个数字。
五分钟,简直跟做平板支撑一样煎熬,我跳起来四处转了一个圈,扑回去把手机装好电池,开机。
这么晚了,傅加蓝总不会在开会吧,不管他刚在做什么,洗澡也好,上洗手间也好,出去买了点东西也好,超过十分钟了,他总该回到手机旁边了。
可是我等了又等,他还是没有回我的短信。他在杭州做什么呢?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拨通了他的电话。
“上海移动提醒您。。”
他关机了。
本来是好好的一天到现在,忽然就难受得无法独自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我趴在桌子上努力调整呼吸,默默地激励自己,我得相信傅加蓝,就算他在杭州,田娜也在杭州,不代表他们就会在一起,杭州那么大,人那么多,也许他只是在接待客户呢,在夜总会花天酒地什么的,白天实在太多事所以手机没电了什么呢。
而那个号码吗?是田娜吗?就算是她,喝那么贵的酒,不应该是跟加蓝在一起吧,加蓝难道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我拼着老命建设自己的心理,一面默默拿了东西,回到傅加蓝的公寓,洗澡,换衣服,坐在公寓的客厅里,望着周围的一切出神,忽然之间,田娜的各种影像次第出现,在我坐的沙发上,在餐桌边,在厨房里,在洗手间,我甚至疑心如果我仔细去找,也许会找到她留下的长发,在各个角落横陈,黑漆漆地证明她曾对这里的一切拥有自然而然的使用权。
他人即地狱。
田娜对我来说是地狱,加蓝呢?谁是他的地狱?
加蓝第二天很晚才从回来,进门累得话都不说,直接倒头就睡了。我有心想问问他在杭州的情况,当时没开口,接下里就再没机会了——败在他针插不穿水泼不进的日程里了。
很显然他们组这次接的项目很很重要,平地一声雷的,就开始忙起来了。
加蓝向来都要出差,往往在一段时间之内不断去一个地方,曾经有过一个月飞十三次北京的光辉战绩,我们当时恋爱,也是因为他在广州做项目才能频繁见面。
现在的项目在上海周边,江浙一带,每个礼拜至少要去两次,一时南京,一时杭州,一时宁波,有一次的周末还呆在了普陀山,我难免纳闷,还想难道普陀山得道高僧们也需要融资方面的咨询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断接到莫名其妙的短信,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用图片附加的方式给我发短信,每一张图片,都意味深长。
都是江浙一带的名胜,或享有盛誉的餐厅酒廊,某个五星级酒店看出去的夜景剪影,诸如此类。
我试图回复和拨打电话,无人应答,我把号码拉进黑名单,另一个新的号码又会出现,我找了移动的朋友帮我查查情况,却只能找到号码的归属地是上海,而登记号码的人名,在我人生里和自由女神像一样陌生。
加蓝的行程和那些照片的交集,密切得就像一本第八流侦探小说里破案的线索,又像是交叉在我胸口的两根绳索,一点一点收紧,一点一点收紧,渐渐使我喘不过气来。
当加蓝回到家里,我不再有那么多话跟他说,那通常都是深夜,我沉默地在卧室里,关了灯坐着,听着他开门,去洗澡,然后打开冰箱门,喝一瓶冰牛奶,他不会马上睡,往往还要在客厅呆一会儿,有时候处理邮件,有时候看看电视,声音调得很小。
我虔诚地希望他会注意到我的不同,会为我的故作姿态而有点惊讶,我希望他会走进卧室来,在床边看着装睡的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会装作惊醒,抱住他的手臂,等待他问我:“最近怎么了,特别累吗?”
或者不需要他开始这个话题,只要给我一点点的关心和鼓励,我会勇敢地说:“你最近是不是老和田娜在一起?她老是发短信给我,我不开心。”
但这个对话始终只在我的幻想里反复,现实中却看不到任何发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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