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考手里拿着望远镜,远处已经出现了穿着黄咔叽单衣裤的北洋士兵。虽然都已经到了民国二年,但他仍认为现在不如前清时代,无他,当年混迹在曹州府让人谈之色变的巨匪到了民国却再也没了以前的风光。
手里望远镜是进口货,至于哪国的早忘了,系宣统二年从曹州镇总兵手下营头淘换的。想当初曹州一镇兵员只两千多人,再扣除喝掉的兵血人就更少,可他李四考呢?时不时跟冯天战几人合码聚集五六千人跟玩儿似的,兵锋所处压根没人敢挡,什么曹州总兵兖州总兵都不够看,只第五师来剿的时候才不得不避过锋芒,可第五师走了他的人转眼间又可以聚起来。
宣统三年的时候他的势力达到顶峰,在全国乱起的年代他本想趁势而起拿下曹州府也干个总兵玩玩儿,没成想落后一步,被以前沂蒙一带的同行王子安抢了先手,由此他看那人极度不顺眼。
民国元年他的队伍遭遇危急—原曹州府下辖各地因王子安掌控能力越来越高都脱离其管辖,队伍的经济来源被切断,为此不得不合码七千人攻打曹州城以给对方个教训,总不能你吃肉连汤也不给兄弟一口吧。可对方不仅把他的人打退,随后还集结兵力对其进行清剿,看起来庞大无比的队伍被对方炮一轰就散了架,不得已只能跟几个拜把子弟兄拉了队伍开跑,最后只余两千来人逃到泰安府才免遭全军覆没的厄运。
梁山附近靠着安山湖,也就是东平湖,只是此时人们还有叫这个称呼的,沿运河北上则是原黄泛区,李四考跑到这儿后安心了一段时间,靠着以前的积蓄和时不时开几个庄子养着兵,顺便看看日后怎么发展。
前几日河南的白朗曾派人过来联络他,想劝其归顺,双方合兵一处攻城略地,虽然对造反一事儿没有心理顾虑,但他仍不想甘当牛后,要知道自己只要回到曹州就可以再次聚起五六七八千的人马,他白朗能有个几千人就不错了。
现在他很后悔,纵使做牛后也比让人砍脑袋好,省府下了令要对其清剿,李四考本来想跑结果让大股骑兵堵了回去,现在更是被人步兵给辍上。
“大哥,打吧,再不打咱的人全跑跨了,那堆北洋狗子怎么就这么能跑呢。”冯天战哭丧个脸对李四考喊道。对方骑兵只把路给截了,黄泛区不适合骑兵的大规模运动,可相对的他们手上的骑兵也跑不起来,加上不能把没马的兄弟扔掉所以给人撵上。
“那就打吧。”李四考在这儿拿望远镜观察对方,就是为同他们正面干下看能不能冲出个口子,否则照这样下去断不可能有活路,手下弟兄在逃跑过程中落队的甚多,再跑士气全垮了,而且北洋军的火炮在快速移动中未能跟上,现在打下还有条活路。
“把大洋全搬出来给弟兄们发下去,是死是活在此一举,队伍里的家眷全毙了,反正也没几个。”李四考道。
“啊……”冯天战张大嘴巴。
“啊个屁,这他娘什么时候了还妇人之仁,等突出去老婆孩子想要多少有多少,突不出去一切拉倒,还愣着干嘛,去啊。”李四考上前踹了冯天战一脚,从曹州往外跑的时候他的人多骑马要比冯天战出来的人多,所以已经不用像以前那样给他面子。
冯天战神情复杂的看他一眼,转身吩咐手下去了,半响后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和妇孺的哭喊,队伍在骚动会儿后又恢复平静,能跑出来的都是惯匪,这种事儿见得多不稀奇。
李四考把一应事情吩咐好,转身叫过手下一亲信,跟他耳语片刻看他离开后把手中枪一举:“弟兄们都看到了,北洋狗子不给咱们活路,怎么办?”
“拼了。”
“对,拼了,咱弟兄们手中的家伙也不是烧火棍。”
“俺就不信他们有三头六臂,枪子打上也是一个窟窿两个眼”,李四考的人一阵鬼哭狼嚎。也是,都曹州府地面上跺跺脚震三响的人物,哪时间吃过这大亏,别说你这第七师组成的时间不长,但就北洋嫡系第五师也不拿兄弟们没法么。
李四考心中苦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群人哪知道自己手中的弹药不足,以前都是打仗前再往下发子弹,所以对这事儿没啥概念。何况他手下人枪械也是五花八门,不少人还是大刀长矛火枪土炮充数,有快枪的弟兄那就是绝对嫡系了。
半响后有人抬过几个大箱子,李四考为增加气势手持六子左轮上前将锁头打坏,自有人拉开箱门露出白花花的银子与大洋,李四考抓出一把往天上一抛:“这都是你们的,出去了拿着钱咱再讨媳妇,别光盯着后面那群死鬼看,出不去,大架子俺陪着弟兄们一起奔赴黄泉。”
“打。”情绪被煽动起来的土匪们个个怪叫着,都是亡命之徒有今天没明日的,自打踏上这条路就没想过有善终的机会,让人逼到这份上不打等着引颈就戮?
土匪们情绪高涨,连带着冯天战也兴奋无比,李四考看他一眼低头问向刚回来的亲信:“准备好了?”
“好了,老兄弟们都听您的。”
“那就好。”李四考可没天真的认为就凭这群乌合之众打得过对方,只能收拢几十号亲信弟兄打算趁着双方开打跑掉,而且船小好调头,想来这点人对方不会紧追不舍,就算他们不打算放过自个,找地一猫上哪儿找去。
“把手里的刀都给老子准备好,一会儿说不得就得跟人对砍。”李四考从后边马弁手里接过后背大砍刀喊道。
“是。”
……
“tm终于不跑了。”梁介中喘着粗气骂道,“属兔子的玩意儿,亏他们平时还自称曹州府的头面人物,打都不敢打。”
“团副也忒看得起他们了。”张克恩也喘着粗气道,他是梁介中第一营的一连长,梁介中在军队改制为师的时候混了个副团长的位子,仍兼着第一营的营长,“几千人能让炮给轰得没影足见他们水平,不跑等着咱们全吃掉。”
“行了,后面主力和炮营还有多远?”梁介中没好气的道。
“俺哪儿知道。”张克恩也没好气:“就这破地方他们能跟上才有鬼了,俩轮子陷泥巴汤里压根出不来,不过后面有曹团长跟着没事儿。”曹旭川作为此次剿灭李四考匪伙的总指挥自然跟着大部队前行,梁介中手里只有自己的一个营和临时加强的一个营。
“失误了,本就不该让火炮跟着,咱手里的小炮和手榴弹就够对方喝一壶,加上火炮纯属耽误事儿。”梁介中碎碎念着,可行动之前谁能想到对方找这么个破地方呢。
“这路要好走了就没咱们啥事儿,骑兵团就能把他们全给灭掉。”张克恩说了句接着问道:“怎么打,等主力还是咱们单干?”
“单干,谁知道啥时候儿到,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梁介中吐了口唾沫,他不太看得起曹旭川那团长,话里话外别苗头的意思很明显。
张克恩没接茬,只又询问了几句便下去领人准备进攻,第一营和配属的那个营头各有一个迫机炮排,曹旭川还给加强了一个炮排,合起来九门小炮,对付土匪够用了。
望远镜里土匪们乱哄哄找着掩体,刚才曾传出一阵枪响让梁介中差点以为对方起了内讧,可看样没遂了自个的愿。双方距离慢慢接近,梁介中把手中兵力分成两个梯队,大体呈前重后轻的姿态,迫炮排在经过一轮急促射后分出了两个下放到连里伴随前进,另一个则跟着第二梯队对顽抗之地进行打击。对方可视为立足未稳之敌,他们由运动状态转为驻止状态战斗准备并不完善,火力兵力配置都是在仓促状态下完成,并不能充分发挥其优势—当然,他们也没甚优势可言。
张石生紧紧握住手中的钢枪,他在参军以后被分到了二十五团第一营第一连,此次跟着部队一起过来剿匪。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之前曾跟着连长打过土匪,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紧张,上次上战场连里有个新兵被对方的残敌拿刀砍了腿,做手术时其人哭天喊地的哀嚎声到现在还在他耳旁萦绕。
小炮低沉的“通通”声传来,张石生心里的紧张感稍微平复下,土匪没有任何的重武器,不用怕被对方炮火击中,只在前进中压低身子即可。前面不远处腾起一阵阵烟柱,张石生眼尖看到有匪兵被炸到天空,对方防御人员开始变得混乱,有人当下扔了枪向后跑,可转瞬间就被撂倒在地。他知道对面肯定有督战队,这事儿连长告诉过他,连长还曾骄傲的说全中国没督战队的队伍只有他们一家。
张石生有点不太相信连长的话,自个队伍里虽没有督战队,但听人说政教官曾枪毙过往后跑的老兵油子,他心里自然而然的将其打上督战队的记号。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他又没打算往后跑,三叔家的哥哥已经因战功提成排副,回家探亲时曾披红挂彩的围着庄子绕了一圈,很是引起乡亲们的羡慕,种地都有人帮着,他也想享受到这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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