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庄敬坐高晓佳的车去上班,路上听高晓佳抱怨了一路,主题有三个:一是约陈白和吃烧烤没有叫她;二是李云程去青海两个多月了,暂时还回不来;三是陈白和昨晚吃烧烤骂了一晚上付小金,她听得耳朵都起了老茧。
庄敬一边安抚她,一边想高晓佳最爱听各路八卦消息,别人听不到的她都能听到,不过是陈白和没有说出新鲜的事情罢了,翻来覆去的倒腾付小金那些不长脑子的事情,谁听谁烦。
庄敬刚签完考勤表,从新疆和田出差回来的刘博学自己拖了把椅子放到她的工位旁边,稳稳地坐下来,庄敬从他一脸兴奋的神情中看出了要长谈的样子。
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问道:“你这次出差时间不短,看来收获不错啊。”
刘博学“嘿嘿”地笑:“庄姐,你知道吗?我深刻地领悟了什么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去联系客户,只要对方提起潘志钢潘总,我知道这一单就能成了”,停顿了两秒,往上推了推眼镜,遗憾地说:“可惜没能在潘总门下当面受教,我没有见过他本人,在工作中都能被他的个人魅力罩着,有机会见到潘总,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给他养老都行。”
庄敬笑起来:“想给潘总养老的人多去了,你去问问姚青远,问问营销部那帮人,谁不想给潘总养老。”说完又心生悲凉,叹息着说:“可惜都没有机会了。”
刘博学又看了看手机短信里工资卡上收到四万元的消息,闭了闭眼,往上推了推眼镜,深情地说:“姐,你定个地方,咱姐俩无论如何喝俩杯,庆祝你弟弟我重生。”
陈白和在一边说:“果然钱是怂人胆,刘博士,庄姐这人从来不和男人单独聚会,所以你请客至少要叫上我们‘美少女组合’才行。”
庄敬想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吃成的烧烤,问刘博学想不想叫上营销部的人一起,刘博学说叫谁都行。
营销部的人都听说了刘博学在新疆一路签下千万元订单的事情,都想打听签单细节,最后舒新雷在一部二部三部各选了三名代表参加。舒新雷做战前动员:“如果今年的销售冠军让一个非专业销售拿了,咱们可就丢大人了。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有小富即安的想法,今晚去吃饭的人,近期都给我安排出差,拿不到单谁也不能回来。”
说完心里难过起来。“拿不到单不回来”是潘志钢提出的工作目标,他自己身体力行,每次出差,签不到单不回来,超过十天签不到单,就不再让单位报销差旅费。刚参加工作的舒新雷,跟着潘志钢一起跑市场时,一家一家酒店谈,一个一个经销商谈,从上午谈到晚上,到第八天没有签成一单的时候,舒新雷沉不住气了,晚上睡不着觉,白天精神恍惚,他想回单位,不想继续跑了,跟潘志钢说自己要崩溃了,潘志钢看着他笑了笑,告诉他如果第一次不能坚持不到底,以后就不会有必须拿到单的精神。到第十二天还没有签到单时,他坐在酒店大堂地上嚎啕大哭,说不干了,以后不做销售了。潘志钢把他拉起来,指着酒店前台说:“你要记住,全世界有70多万家酒店和度假村,这只是其中一家,以后我们还要做高端酒店业务。一家签不下来,我们就跑下一家,就当是玩游戏,你跑上100家能签到一家就算成功。”那天晚上,潘志钢个人出钱请他到五星级酒店吃了一顿大餐。没想到,餐上回到酒店时,酒店前台告诉他经理在等他们,同意签单了。他趴在前台又嚎啕大哭了一场。那一单虽然只有五十万元,但是他职业生涯的北斗星,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迷失方向。
听刘博学讲自己一路走一路都有人打听潘志钢的事情后,舒新雷讲了自己第一次跟潘志钢出差的故事,讲到最后哽咽了。
庄敬举杯:“来,我们共同敬潘总一杯。潘总是我们单位的骄傲,也是我们大家的精神支柱,他虽然人已经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仍然有他的传说,这是做人的境界。”
他们一起在院子里大声喊着敬潘总时,没有人看到付小金就坐在烧烤店的屋子里。
付小金实在无聊,就让保姆推着她到大公烧烤店吃烧烤。这家店是潘志钢最喜欢来的地方,他经常带着销售人员来吃饭,付小金也经常参加。以前她来的时候,年轻的销售人员会开心地喊她嫂子,会问她想吃什么,帮她点,帮她端到桌前。同样的人,同样的店,不要说热情地招待她,现在都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了。听着外面大声讲潘志钢的故事,她一直很羡慕潘志钢天南海北地跑,却从来不知道销售那么辛苦,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舒新雷参加工作的时候,付小金想把堂妹介绍给他,潘志钢一口回绝,说她堂妹好吃懒做配不上舒新雷,她和潘志钢大吵大闹,现在想想,她不确定潘志钢是不是后悔和她结婚。后来,她还是找到舒新雷,把堂妹介绍给他,舒新雷说他听师秦的。转头舒新雷却找了陈白和丈夫在自来水公司工作的侄女,她质问潘志钢是不是看不上她们家人,潘志钢反问她:“你的家人有什么值得别人看上的吗?”她气得把电视砸了,潘志钢看着她砸电视,带着儿子走了,住在酒店里不回家。母亲骂她,父亲劝她去把潘志钢找回来,她哽着脖子说潘志钢看不起自己家人,父亲摇摇头:“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别的事你也管不了。厂子里看不起咱们家的人多去了,不差他一个。”她想儿子,看潘志钢没有回来的意思,找到酒店给他道歉,潘志钢才领着儿子回家。以前以为在这段婚姻里,自己是掌控一切的胜利者,从那一次开始,她有时候会忐忑不安,感觉到潘志钢没有把全部收入交给她,她问过几次,潘志钢认真地对她说:“都给你,然后你一分钱也不给我,我出差用什么,请同事吃饭用什么,领儿子吃顿饭用什么,给我妈买药用什么。小金,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不想和你为了钱没完没了地吵架。”渐渐长大的儿子也开始对她不满,让她不要太自私太小气,问她为什么不去奶奶家,她说奶奶家脏,儿子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儿子后来跟潘志钢一起回家过年时,她心里也想过跟着一起去,但是潘志钢从来不请她,她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潘志钢不愿意让她回家过年,她更愿意提了。
庄敬在窗前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低头坐在轮椅上的付小金,保姆在一边大吃大喝。回到座位上悄悄地坐下,继续听大家讲潘志钢的故事。这些事,随时间的流逝,都将成为传说。
外面聚会的人散场了,付小金还坐在屋里,面前摆着冷了的羊肉串。没有人知道,付小金在赌,赌潘志钢想通了会回来找她。她不相信,一个人会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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