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短头发的蔺家主少了些吊儿郎当的气息,如果忽略脸上的抓痕,蔺家主更像是带着书卷气质的玉公子,侧面如同被刀刻一般,棱角分明,此时的蔺家主歪着脑袋,露出硬朗的颈部线条,面对余淮生的猜想,蔺家主选择缄默,既没有肯定余淮生的答案,当然,同样也没有否定,但是,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答案。
伴随着余淮生开口后蔺家主的短暂沉默,场上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那徐徐的晚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显得特别的刺耳,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各异,心思也大相径庭。
“大家怎么突然都不说话?李家主,你说你是冰峰道人的容器,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余淮生开口询问。
“对也不对”李航博深思熟虑后方才回答。
“嗯?”
“我承认,对于冰峰道人来说,我也许就是他当年精挑细选出来的容器,但是,他只是灵力进入了我的身体,并不是意识,就比如说獬豸,獬豸会尝试抢夺你的身体,但是冰峰道人的灵力却不会主动发起任何攻击,我之所以成现在这般模样,其实并不怪冰峰道人,而是作为凡人的身体的李某人过于孱弱,无福消受这过于强大的眷顾,所以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余小友的情况与我的多少有些差别”李航博苦笑着摇着头,那只浑浊的毒眼球里满是一种失之我命的萧飒神情。
“你的意思是,獬豸之所以在我的身体待得好好的,也是因为我的体质,但是,獬豸可以抢夺我的身体,冰峰道人的灵力没有自主性,全靠宿主造化?”余淮生眉眼拧巴成一团,像是沉思,继而笃定地摇摇头:“可是还是不对,很多地方都说不通呀”
“哪里不对?”问话的是一梅师伯,其实在獬豸上身余淮生时,一梅师伯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后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同时也需要得到南相两位家主的认证,这才能将整件事情摆上桌面的时间向后推延了一些,其实比起余淮生,一梅师伯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内心同样焦虑,只是一梅师伯相比余淮生更懂得掩饰自己最强烈的想法而已。
“师伯,就算我真是个容器,我也认命了,既然我的身体够能装载,怎么也得有个极限吧,不然”余淮生的目光锁定到桌上那盘被蔺家主拿来打比喻的点心瓷盘,随手抓了一些花生米放在上面,起初,因为花生米的体积小,所以借着缝隙,本就局促的小盘子还能放下一些花生米,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花生米洒下,慢慢,就开始有些滑动,最后,多出的花生一颗一颗滑下,滚落石桌表面,余淮生随手抓起一颗花生米塞入口中:“那我的身体既然能容纳獬豸,说明我是个空容器,但是如果我是个空容器,那么我怎么会出现与李家主相同的状况,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体内是可以同时容纳几个人的灵力或是阴魂的,换句话说,是不是容器是个无限空间,只要有都能吸纳?”
“这个我倒是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航叔”蔺家主被余淮生这另辟蹊径的问题问得有些云里雾里,挠挠头发,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变短了,蔺家主收回手悬半空的手,一时有些不适应,随即看向李航博:“航叔,你说你要是也遇到个精怪或是精魂什么的,还能进你身体吗?”
“人各有体质不同,我不知道余小友怎么能承受这强大灵力上身之苦的,但是你看我,这么多年,随着灵力与我的身体越发融合,不仅让我被动陷入灵力所带来的关于冰峰道人身前的记忆,还裹挟着我向疯癫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早早找到兼容或是逼退的法子,怕是就连九子环也支撑不了太久了”李航博面露焦虑,不像是在说谎话,而且在这种事情上,李航博说谎话的意义不太大,至少余淮生是这样认为的。
“诶,小师侄?”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余淮生见一梅师伯又眯起了眼睛,虽然扪心自问自己再无把柄,余淮生仍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退缩了半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梅师伯凑近余淮生,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停在余淮生的脸上,仿佛余淮生只要说假话,就会被一梅师伯看出端倪:“就算有九子环的护佑,李家主仍旧遭受了莫大的痛苦,而你,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呢?真的只是出现了梦境上的偏差?”
“师伯,你想过没有,我要是能给你解释,还用得着坐在这里和你们探讨一晚上,还不立马去实施,以免夜长梦多”余淮生欲哭无泪,恨不得三指向上诅咒发誓。
“也是这个道理哈”余淮生的答案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一梅师伯一边回味余淮生的话,一边点着她那圆囿的小脑袋。
“既然这个问题一时没办法找到突破口,那先搁置,要不,先回答我下一个问题吧?”余淮生化身问题宝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向其余三人发问:“李家主知道自己身上的灵力来自冰峰道人,那我呢,既然能入我的梦,说明我身体内除了獬豸的阴魂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灵力是不是?那这个人是谁呢?”
“你问我问谁呀,航叔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个得问你自己吧?”蔺家主耸耸肩。
“是呀?余小友,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或是奇怪的人,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分析,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李航博开口道。
“奇怪的事遇到不少,奇怪的人也有”余淮生此话一出,能明显感到蔺家主与李航博的身形向前挺直了几分,显然很感兴趣。
“但是,都和这件事情没多大关系,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余淮生的这一句但是,让蔺家主与李航博面面相觑,面带失望,身板又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看着南相两位家主的疑惑的表情,怕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余淮生继而补充道:“自我师秦坐化以后,我一直跟在一梅师伯身边,我见过的人遇过的事,她老人家都是清清楚楚的,要是有何奇怪之处,我想师伯比我更能察觉一二,所以,像是李家主这般的奇遇,偶遇高人,灵力引渡,总得引起一些身体波动吧,我只是一次偶然的受伤激发的梦魇,仅此而已,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师伯”
听完余淮生的解释,南相两位家主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一梅师伯,这等大事,余淮生不可能撒谎,一梅师伯也没必要隐瞒,再次确认,也是谨慎之举。注意到李航博与蔺家主投来的问询目光,一梅师伯没有犹豫,很认真地点点头,除了梦魇这种事情一梅师伯无法真切看到以外,以一梅师伯登峰造极的相术造诣,相信就算是自己的小师侄有意遮掩也是没有办法在一梅师伯这里蒙混过关的。
“南相故地!”蔺家主思绪一转,一个地名脱口而出。
“七层钟楼!”虽然两人说的话不一样,李航博默契说出了另外一个名字,见蔺家主和自己想的一般无二,李航博点点头表示肯定。
“什么意思?”一梅师伯歪着脑袋。
“几位怕是还要再去访一访那南相故地了”李航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见余淮生听到还要去南相故地表情怪异,连忙又补充:“余小友放心,这次我会叫上田原田野,还有一个身手了得的弟子与你们同去,要是愿意,再带上地头蛇鱼魅还有余小友的未婚妻,这样基本上就万无一失,相对安全了”
“他不是我未婚妻”余淮生嘟囔了一句,显然,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余淮生的话语淹没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研讨之中,好在余淮生也是性格豁达的人,苦笑两声便一笔带过。
“恕我冒昧问一句,这钟楼古屋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派上南相最精锐的弟子一共前往”这个问题困扰余淮生有几天,这回逮着机会,当着一梅师伯的面,想必蔺家主与李航博也没办法可以编造:“蔺家主想去是好奇心使然,那我呢,我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李航博看向余淮生,久久没有开口,众人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还是蔺家主率先打破尴尬,手上开始捯饬着什么,仔细一看,蔺家主不知从何掏出那个熟悉的黑色檀木盒子,小心将其搁于石桌上,打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有着乳白色绚丽光彩的贝壳出现在四人眼前,贝壳四周照例放上三枚看不清朝代的氧化铜钱,很是精美。
“这样吧,要不我先给余先生再卜一卦,就补吉凶卦,毕竟现在你的身体里面多了些不属于的你东西,会直接影响你的气运,气运变了,很多东西就会随之改变”蔺家主自顾自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着手戴上了一副做工考究的白色丝绸手套,见余淮生回话,蔺家主抬起头,看向余淮生,左侧眉毛调皮上扬,一副特别不正经的模样看向余淮生:“余先生,要不要再摸摸试试看,看这次会不会中毒?”
余淮生的记忆迅速苏醒,脑海中回想起那朵枯萎的鲜花还有那只通体被剧毒灼烧黢黑的大公鸡,余淮生吞咽口水,尴尬笑笑,摇手拒绝了蔺家主的提议,余淮生相信自己也许对一些简单的药物可能会有抗药体质,但是绝对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真的能在这炫彩砗磲下再次逃脱,而且,这件事并没有让余淮生明知会有生命风险再去愚蠢地尝试一次的巨大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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