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帮槽的和刘庄一个叫刘毛蛋的人是亲戚,一日,到刘毛蛋家给他儿说媒。按照乡俗:成不成,三两瓶。刘毛蛋设小晏招待他。席间喷诓。刘毛蛋说人不定啥时候有灾,春光正当干部哩,因一头死牛,罢了官。帮槽的想着和刘毛蛋是亲戚、跑不了风,说了对任何人也别说的话后,便说春光是冤枉的,并咋来咋去说一遍。刘毛蛋和庄上一个叫刘二华的关系好,在一次喷诓中说了那话。这刘二华又和高峰关系好,在一次喝闲酒时又说了那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高峰打听到帮槽的好喝酒,以比酒量为由,让刘二华把刘毛蛋和帮槽的喊到他家喝酒。高峰故意用碗喝,先敬酒,再来枚,又鼓动着那俩人给帮槽的来枚。这番下来,帮槽的便醉九分了,坐在长板凳上,耷拉着头,眯着眼,晃着身。高峰见是时候了,又端起酒碗,往帮槽的面前一伸说:“喝!”帮槽的听到“喝”字,“嗯”一声,抬起头,端起酒碗,举到高峰面前,呜噜着说:“喝!”说罢,一饮而尽,放下碗,抿一下嘴,又耷拉了头,一副醉态。高峰问他:“听说你帮槽?那是好活呀!”帮槽的说:“不哄你!活轻!高工分!”高峰问:“是春光让你干的吧?”帮槽的说:“他没当、当队长时,我、我就干那活嘞!”高峰问:“听说高峰是因为许社员用的牛死了被罢的官?”那帮槽的时常记住春光对他的好,又知春光是冤枉的,以往虽耿耿于怀却不敢说,如今喝醉了酒,嘴就把不住门了。他猛地抬起头,说:“胡球扯!春、春光是冤枉的!死的那头牛拫本不是春、春光许程有用、用的!”高峰问:“那是谁许的?”帮槽的说:“是、是——”说着,轮大家一眼,说:“我说了,恁可别往外说呀?”几个人说:“不说!”帮槽的说:“是、是民兵连长:许、许程有用的!”高峰一愣,问:“你咋知道?”帮槽的“嘿嘿”笑,说:“我当时在、在场,咋会不、不知道呀!”高峰不露声色,扫大家一眼,举几下酒碗,说:“来!为大哥信任咱们、给咱们说实话,再干一碗酒!”刘二华给帮槽的碗里倒了酒。那仨人都端起酒碗。四人把碗举了几下,一碰碗,都喝干了酒,放下碗。高峰忽一沉脸,道:“这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往外说!”刘毛蛋、刘二华说:“不会说!”高峰疑惑地看着他俩,说:“谁要是说了咋弄?”刘毛蛋、刘二华说:“咋?还能赌个咒呀!”高峰说:“咒是不能赌,但得有啥作保证!”那帮槽的好喝酒,抬起头,“啪”地一拍桌子说:“有办法!谁要是说、说岀去,被发现,得到城里摆、摆一桌酒席让、让大家喝!”高峰眼一亮,说:“哎!你别说!这是个好办法!”说着,又看着帮槽的脸,笑说:“哥!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若进城喝酒,大家还让你坐正位!”帮槽的眯眼晃脑“嘿嘿”笑着说:“我就好坐正位,鱼头应着我,我不动筷子,恁是干急不能吃,我还偏恁三杯鱼头酒!”那仨人笑说:“你能喝酒,俺们就是让你坐正位喝酒哩,不眼气!”高峰想想,咂下嘴,说:“咱光说进城摆酒席不中呀!谁要是不承认今天大家立的这规矩咋办呀?”帮槽的绷嘴鼓腮晃脑想会儿,说:“咱立字据!到时候,谁、谁不承认也不中!”高峰一拍大腿说:“还是哥经验多、有办法!就这样办!”说着,进套间拿出来笔、纸、印色盒,把纸往帮槽的面前一伸说:“哥!你来写!”帮槽的眯着醉眼看会儿高峰,说:“你让我抡、抡拌草棍中,让我写字不、不中!”说着,推着纸,说:“你来、来写!”高峰笑说:“中!”便伏桌写道:我们几个在一块议论春光批准程有用牛的事。帮槽的证明那牛是民兵连长程全批准程有用的、不是春光批准用的!当时帮槽的在场。写了年月日,签了名字,按了指印,一一递给他仨。他仨都喝醉了,也不看内容,都歪歪扭扭签了名字,按了指印。高峰把纸装兜里。大家又喷着诓,喝着酒,到半夜方散。
次日喝罢汤,高峰把那纸交给了春光。第三天,春光骑着自行车去到公社,把它交给了党委书记,并诉说了冤情。党委书记让公安助理去调查。
因为兽医站长到部队看儿子没回来、牛的死因没查清,所以程有仍关在小屋里。助理把他提出来审问。
“程有!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春光批准你用的牛?”助理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用一双豹眼盯着他,严厉地问。在这儿,程有一点霸气也没有了,勾着头,哭丧着脸,说:“是的!”助理威严地“吭”一声,探身又盯他一会儿,说:“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呀!”程有心虚嘴硬说:“负责任!”说着,把脸扭一边。助理冷笑着“哼”一声,说:“我看你是不负责任!”说到这儿,停一下,说:“你想想,是不是别的干部批准你用的牛!”程有激灵一下,想:难道是露馅啦?遂便慌慌张张地说:“没、没有!就是春光批准我用的牛!”助理一拍桌子,猛一声,道:“程有!我只是问一下,又没肯定说是别的干部批准你用的牛!你慌啥慌?”程有才知失态了,稳稳神,重说了刚才的话。助理不问了,又盯他一会儿,说:“那不?有人说是民兵连长批准你用的牛?”程有愣会儿,问:“谁说的?”助理说:“你别管谁说的,只说是不是?”程有瓤劲了,但还说:“不是!”助理“哼”一声,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拉开抽屉,拿出来那份证明材料,伸着,晃着,说:“你看这是啥!白纸黑字写着程全让你用的牛!”程有看着那纸,陡然变色。助理又说:“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执迷不悟,政府不但要追究你把牛用死的责任,还要追究你诬陷他人的责任!双罪并罚,判你三、五年的刑!”程有虽没看清那纸上写的啥,但那红霞霞的指印却看到了,又听他把事说得真真白白,知事情败露了,再说瞎话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吓得扑嗵跪下了,磕着头说:“我错了!不是春光批准我用的牛,是程全批准我用的牛!”助理怒视他一会儿,问:“你为啥说是春光批准你用的牛?”程有说:“是程全让我那样说的!”助理问:“他让你那样说?你就那样说啦?”程有说:“俺是一窝子,我想得听他的话!”助理想想,写了供词,让程有看后签了名字,又把他关进了小屋。
助理给党委书记汇报后,便骑车去到程庄大队办公室,让人把饲养员叫来,关进小屋,又去到程全家找程全,没找到,向人们打听他在哪儿。人们都认识公安助理,知他找人没好事,都不对他说。助理只得回大队部,在路上,碰到汪书记问他弄啥哩。助理想他是书记、说也无妨,便把一切都说了。书记听了,知事情败露会连累自己,想想,说:“你人生地不熟,上哪找程全呀,我去找他!”说罢,走了。助理回到大队办公室。
汪宏泰在菜园里找到程全,如此这般说一番。程全想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书记把他带到大队部,交给了助理。助理把饲养员提岀来,把程全关进去,审问饲养员。饲养员是个胆小鬼,搁不住三哄两吓,便说了实话,看了助理写的口供,签了名字。助理便让他回家了,又把程全提到办公室审问。
助理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凶神恶煞地盯他会儿,问:“牛真是春光批准程有用的吗?”程全站在办公桌前,想:能赖过去就赖,赖不过去再说,便“嘻嘻”笑着说:“我能说诓吗?”说着,递上烟。助理猛一声说:“谁吸你的烟!”程全缩了手,说:“你嫌烟赖;我不嫌它赖,留着吸!”说着,把烟装兜里,又伸着头,笑不唧儿地看着助理的脸。助理问:“你知道为啥又审你吗?”程全说:“不知道!”助理说:“你别装迷!你以前说是春光批准程有用的牛,实际情况不是那样!”程全微笑着说:“是与不是不都让你说完了吗?我还有啥可说的?”助理说:“你跟我耍嘴皮子哩是不是?”程全说:“耍啥嘴皮子呀!你问一句,我答一句,规规矩矩!”助理又用豹眼盯他会儿,直说道:“有人证着是你批准程有用的牛!是不是?”程全一沉脸,说:“谁说的!走!咱找他,去问问!”助理说:“你也别找,也别去问!我就让你在这儿说是不是!”程全说:“是!”助理微笑着“哎”一声,说:“这不就妥了吗:清清楚楚、利利亮亮、少费口舌!”程全却又“嘿”地一笑说:“是春光批准程有用的牛!”助理顿时起了火,但又“咕咚”咽口唾沫压住了火,嘲笑说:“你脑子转得怪快呀!”程全“蔑笑着说:“俺是老百姓,吃油少,脑子生锈,转不动!你说转得快是笑话俺哩!”助理见他油嘴滑舌、不说实话,便不再和他磨嘴了,从兜里掏出来三张证言材料,在他面前晃着说:“这都证明是你批准程有用的牛!”程全看着那材料,知坏事了,但仍不甘心,恨说:“祖奶奶!人,性子直了有啥好处呀?唵!我不就是在平时工作中多说他俩几句、得罪他俩了吗?唵!他俩不该合伙诬陷是我批准程有用的牛!看起来,当干部还是少管闲事好!”助理见不给他点厉害瞧瞧是不中了!遂便冷笑着“哼”一声,说:“你给我演戏哩是不是?”说着,从腰里解下一根细绳,往桌子上一扔,厉声道:“你想让我捆走你是不是?”程全见证据在、不说实话将要被捆走,害怕了,只得说:“是!是我批准程有用的牛!”助理问他为啥嫁祸于春光。程全说他和春光有矛盾,就借机诬陷他、想把他整下台。助理问他为啥让程有和饲养员也那样说。程全说他知道他俩也和春光有矛盾、也沾着牛的事,就让他俩也诬陷春光、整他下台!助理想会儿,说:“你是个民兵连长,有啥权力批准社员用牛呀?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程全梗着脖子说:“没有!”助理拿起绳子,说:“你不说实话是吧?我捆走你!”程全带着哭腔说:“你杀我,我也是那样说!”助理想事实就是如此了,便放下绳,让他写了供词、签了名字,把四份证言材料装皮包里,瞪程全一眼,说:“你回家吧,等候处理!”程全勾着头,回家了。助理把绳系腰上,骑上车,回公社。
汪宏泰设计害人,以为天衣无缝。然而,苍天有眼看着呢,让他百密一疏、忽略喂牲口的人中有个帮槽的,使他计谋落空,还了好人清白!真真是人在做、天在看!人能骗人,却难以骗天!天理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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