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斌命令阮波继续调查,却发现转运行动突然又停止了。随即阮波又传出了新的消息:日本人在崇明岛上建立了一个工厂,高薪招聘了百余名技术工人。这些工人的工种很杂,有印刷工、雕刻工、造纸工等等。由于薪水标准比正常市场标准高出三倍,所以许多人应聘。没想到这些人被聘用后,送到崇明岛,就和家里人断了音信。焦急万分的家属报警寻找。市警署找到日本人打听情况,出面答复的居然是小野平一郎,说是这些工人从事的工作事涉机密,有一年的时间不能回家。小野平一郎答应工人们每月可以向家中汇款,但对家属提出的通信、探视、休假等要求则一口回绝。
周成斌暂时只能把疑虑放在心上,因为更迫切的问题需要他处理。十一月十一号,小野平一郎派往重庆潜伏的第二批特工从上海、南京两地结束受训,分头出发了。得到消息的重庆也张开了罗网。
十一月二十日,周成斌接到了重庆发来的密电:抓获可疑人员三十四人,这其中从上海出发的有三十人,而从南京出发的只有四个人。所有人员均被秘密关押于息烽集中营。经审讯得知:这些人员被命令将于十一月二十一日统一开始行动,将重庆有价值的轰炸目标用特有的记号标注出来。重庆也会一如既往的利用被抓捕人员的身份发出假情报,把一些毫无价值的假目标伪装成军事目标或者有价值的民用目标,误导日本空军。
由这封密电不难分析出十一月二十一号之后的几天,针对重庆,日本人会有一波大规模的轰炸。第二批特工就是为此特意推迟的出发时间。可是轰炸之后,包括南极星在内的日本谍报网不可能不对轰炸效果进行评估。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些被误导的假目标,绝大多数出于76号培训的特工之手。而76号有重庆军统的卧底,也早就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这一次就可以圈定这个卧底的最大嫌疑人:对这批特工进行培训,因而了解这些人的教员。刘泽之又是这些教员中授课时间最长、最有机会获取学员资料的唯一人选。这无异于亲口把刘泽之的身份告诉了小野平一郎,亲手把他送上了黄泉路!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号了,日本人随时可能开始行动,该怎么办才能掩护刘泽之脱险?刘泽之不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处境,但是身负的责任让他别无选择。可是作为他的战友,作为军统上海站的站长,周成斌又如何让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毫无作为?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周成斌只能向重庆作了汇报,建议立即撤回八十六号。
接到周成斌的密电,毛人凤深感遗憾,却不得不按照建议安排八十六号撤回重庆。唉,在李士群身边安插一个人,并得到他的信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刘泽之的撤离,必将对军统在上海的情报战产生极为不利的消极影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刘泽之不出手破坏天网行动,难道任由日本空军再制造一次校场口惨案?周成斌这么建议,于情于理于军统的家规,都无懈可击。
接到指令,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一年多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天下之大,能称得上家的只有重庆军统局本部了吧?即使那里有龃龉、权争、是非,但是没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死神!他已经很满足了。可惜的是那面象征着中华民族耻辱的膏药旗还在大上海飘扬,76号里还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一切,只能期待于后人了。
刘泽之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撤退,恰好南京配给李士群一辆最新式的林肯车作为专车,刘泽之命令刘无以去南京接车的名义离开了76号。自己去银行取出了一年来巧取豪夺的“宦囊”,而后对倪新说道:“上次中毒后,吃的稍有不对,胃部就出血,你既然回来了,我去做个胃镜复查一下。”
倪新关切的说到:“你还没去复查啊?多大的人了,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用不用我陪你?”
“我这不是以为养一段日子就好了吗?所以没太当回事。这几天实在扛不住了。你别陪我了,咱们两个都走了,主任有事找不到人。”
倪新笑道:“我也是瞎操心,你是不是有美人相陪啊?”
刘泽之似乎有点抑郁,发着牢骚:“你说的是徐小姐?人家哪有时间管我的闲事?你别乱说了,我们之间就是清清白白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我算什么啊?人家去庙里给前夫仓田中尉做两周年去了。”
倪新调侃道:“原来是吃醋了,我说那,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随即正色劝道:“泽之,你听我的没错,这样的女人才是可以娶回家的好女人。如果薄情寡义,得新忘旧,就没意思了。”
当天午夜,毛人凤忙到这个时候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起身活动了几步,秘书却又进来报告:“毛先生,郭烜郭主任说有要事必须马上见到您。现在就在外面等候。”
郭烜连夜紧急求见,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毛人凤命令道:“请他进来。”
郭烜开门见山:“毛先生,有一个好消息,但是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我们一个坏消息。我刚刚破译了日本人在重庆的特工和小野平一郎联系的密电。这份密电我们一个月来前后截获过三封,密码每次都有所变化。您请看——”
郭烜说的不明不白,毛人凤也无暇追问,先拿过来密电,这封密电不长,只有三行字:二十一日零时统一开始行动,二十三日十二时结束。情报汇总整理后,二十四日零时发往南京。新联系频率为:2378654390。
郭烜解释道:“日本人应该是有个针对重庆的大行动,行动时间在二十四号零时之后。”
郭烜事先并不知道天网行动的具体内容,破译出的这封密电证实了上海站周成斌等人情报的准确。毛人凤问道:“郭烜,我请教一个电讯方面的问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抓捕这个日本人的潜伏电台,而后由你冒充这个电台和日本人联络。被日本人识破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谈到业务问题,郭烜总是很专注,心无旁骛,毛人凤用了“请教”二字,他却没有按照礼节答一句“不敢当、毛先生言重了”这一类的话,而是直接说道:“那要取决于两个因素:谁来做;需要瞒多久?”
此时此刻,毛人凤自是无暇追究这些礼仪细节,说道:“如果你来做,能瞒多久?”
“四十八个小时之内,绝无问题,出了事,您杀我的头。”
毛人凤点了点头:“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还有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抓住这个潜伏的电台?”
郭烜想了一下,答道:“这是行动部门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划出一个尽可能小范畴。我保证这家电台就在渝北这个区域里。”
毛人凤命令道:“来人,拿重庆渝北区的地图来,要最详细的军用地图。”
看着郭烜在地图上画出的区域,毛人凤有了信心,他连下两道命令:“叫行动队戴如组长马上过来见我。还有,通知八十六号的联络员:暂缓撤退,等候下一步命令。郭烜,这一次全看你的了,戴组长和他的部下会暂时划归你指挥。拜托了。”
戴如,军统局本部行动处一组组长,与周成斌齐名的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连夜奉命前来。毛人凤已经和郭烜商议好了整个行动计划,他指着地图说道:“郭主任,你给戴组长讲解一下。”
郭烜用铅笔画了一个圈:“在这个范围内,有一部日本人的电台,现在已经是二十一号零时,请戴组长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内找出这家电台,并活捉发报员。而且在开始抓捕行动之前,不能惊动他们。”
戴如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了地图,为难的说道:“从地图上的门牌号推测,这个区域应该有不少于二百家住户,但是众所周知重庆居住条件紧张,按我的估计起码挤了有四百户。四十八小时……抓捕之前还不能惊动……属下没把握。”
毛人凤看了一眼郭烜,郭烜正在想着些什么,没有回应。毛人凤只好开口说道:“郭主任,给戴组长一些提示。”
对不熟悉的人,或者看不上眼的人,郭烜的话一向很简短:“几个条件:一此人有一个单间;二此人居住的房间有稳定电源,因为重庆的蓄电池是军用物资,即使黑市上也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三此人来重庆不会太久;四此人有同伴,但是同住的不大可能超过三个人,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个人。”
郭烜提的这几个条件排除了一半以上的人。抗战时期的重庆条件极其艰苦,许多房子都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由住客自行搭建的,这些房间简陋到就是几捆茅草、几根竹竿,用绳子捆捆。数年以来挤进重庆的人口太多,总不能让人睡到大马路上去,市政当局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为了防火,这样的房间是严禁私拉电线的。于是很多房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怪现象:一大家子租住了几间房,只有一间房间像点样子,也有电灯。其他的房间就是一个窝棚,还点着煤油灯。到了现在,更是出现了后来的人住的就是一间私自搭建的窝棚,眼看着其他邻居有电用,而自己一家人却只能望电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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