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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的村（第2页）

前朝末年，有一个凤尾村的村民拗不过年仅五岁的女儿的纠缠，只好答应带她到山里去“见识”一番。因为山中鬼怪在白天都不会现身，而且砍柴也不会深入，村民倒也不是太担心会遇到危险，小初九于是兴高采烈的跟着爹爹进了山。

爹爹说在山里绝对不可以乱跑，小初九一口答应，然后从没见过山里风光的她……很快就走丢了。山里的景色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她迷路了，她不知道怎么回去找爹爹，她走了不知道多久，只记得树影斑驳太阳渐西，山里开始显得昏暗就像夜色将临。

有人在轻轻的笑，在向她招手。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温柔可亲，像娘亲一样，她下意识的走过去，那个影子笑得越发迷人，然后猛的化作一只凶恶厉鬼向她扑去，一瞬间，那个关于山鬼的故事涌上脑海，恐惧袭上心头，她尖叫一声拔腿就跑，那只厉鬼紧追不舍。慌不择路中她失足滚落河谷，连呛了几口水之后意识渐渐模糊，隐隐只看见那只厉鬼似乎被踹了一脚……

醒来时夜色正浓，她记得自己明明落在了水里，这时却躺在岸边树林。“醒了？”有个声音忽然响起:“小屁孩儿你娘亲难道没告诉过你这山上有吃人的鬼怪吗？”她身子抖了抖，又不知道那声音到底从哪里传来，只好缩成一团:“你……你是谁？”那个声音愣了一下:“我啊……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山鬼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山鬼叔叔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她的哭声震耳欲聋惊起夜色里飞鸟无数，然后小初九只感到背后一阵阴风吹过，那个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就在自己耳边响起:“……我不吃尿裤子的小孩儿，还有别叫我叔叔……叫我大爷!”“山……山鬼大爷……”她哆嗦着，泣不成声。

耳边一阵轰鸣，树倒土崩，却是现出一条路来，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沿着这条路下山去，胆子这么小就别往山上跑!”她原本还有些迟疑，但一听见后面那句话顿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反驳道:“我才不胆小呢！”“哎呀呀，都被大爷我吓得尿裤子了还敢说自己不胆小?”似乎这才感觉到裆下一片温热，她脸上臊成一片，还待吼吼两声山鬼已经不耐烦道:“臭小鬼，再不走我真拿你当下酒菜了啊！”她惊叫一声顿时气势全无，慌忙向着他开出来的路跑去。如果那个时候敢回一下头，说不定就能看见那个悠悠然坐在树上打呵欠的白色影子……

她没有再上过山。

一年之后战火燃起，新国名南燕，那战火交替的时节就连偏居一偶的凤凰山一带都不能幸免，旧政权负隅顽抗四处征兵，很多人背井离乡前往别国避难，这其中也包括凤尾村的村民。她和双亲离开故土哪怕多年以后战火平息也终于没有再回来过，但那山依旧是那山，那鬼依旧是那鬼，这故乡的一切仿佛从未变过……除了故人不在。

“那个……道长啊，恶鬼除了吗？”村民牛大赶着牛下地干活，不曾想遇到昨日上山收鬼的小道士，见她毫发无损的站在田垠上发呆一时有些忐忑。初九回过神心想自己还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如果照实说了岂不是证明自己没什么本事？那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不行，绝对不行!

旋即她对村民牛大意味深长的一笑，贯彻落实老家伙说的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笑……事实证明老家伙不愧是坑蒙拐骗不对，是仗义江湖的老油条，这简简单单的一笑落在牛大的眼里那是大有深意，老实憨厚的村民立马对眼前小道士肃然起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动听的话拍个马屁寥表一下感激之情，但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肚子里能有什么墨水，憋了半天着实没想到什么好词儿，最后只一个劲儿的傻笑。初九微笑着轻轻摇头，示意无需多礼，然后她拍了拍身上尘土，施施然向村子走去，出尘气质和先前的狼狈逃窜简直判若两人。

“高人啦！”牛大默默感叹……

凤尾村的尾巴尖儿上有一处荒废屋舍，很多年前住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战乱时节除了老弱妇孺整个村的人都搬走了，直到战火平息方才陆陆续续的回来，只是在这期间许多人早已埋骨他乡再也不可能回来了……那场战争打了七年，直至南燕国立国号新月，新月四年下着小雨的一天她撑着小伞背着行囊终于再一次踏足这家乡的土地。

……

“死老头诶，现在可怎么办啦！”关上大门甩下包袱，她抓了抓头发看向案几上的灵位，以往这个时候那个老家伙总是会一脸淡定的小酌一口酒叫她莫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丫子跑路，但如今死人自然不可能撒丫子，同样的也不可能再回应她。泄气的叹了一声，目光落在一旁的包袱上，那里断掉的桃木剑露出一截。她以手捂脸，心想难道我的道士身涯就到此为止了吗!

“祖师爷在上，弟子初九不肖，不能将本门发扬光大实在愧对师傅教诲……这句去掉，今有恶鬼作恶多端，但是弟子打不过他，求祖师爷告诉弟子是该从正门跑路呢还是从后门跑路呢？”墙上挂着的白胡子老头面容和善的看着她，初九心头微微一震:“果然还是要从大门出去吗……斗法可输，气势不能输，弟子受教了!”她恭恭敬敬叩了一首，立马掉头收拾东西。

“这鬼地方，连个山鬼都是个神经病，姑奶奶我才不待呢，死老头你多多体谅，再这样下去徒弟我迟早喝西北风，你说这地方好我将你葬在这儿就是了，好歹是我老家，隔个几年我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大不了到时候多带点儿鸡啊酒的……”东西本就不多，没几下就收拾干净，将案几上灵位揣如行囊她拉开了大门……

“道长!”村长人带头给跪，身后百十来人纷纷效仿:“道长为我们村子除了恶鬼，实在是感激不尽啦！”这人说着说着居然要开始叩头，初九赶忙扶起，身后一堆人见状频频起身，看样子还有许多搞不清状况的……虽然就连她自己也是一脸懵逼，但行走江湖近十年，什么时候该怎么做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村长不必多礼，除魔卫道本就是修道之人份内之事!”险些被那个神经鬼除掉，还好姑奶奶受上苍庇佑!

村长听了这话脸上一阵激动:“这么说以后上山砍柴再也不用担心了？”她差点儿微笑点头，只是一想到若是这帮村民真以为自己收拾掉了那只山鬼然后就大摇大摆的跑到山上去……啊，好有愧疚感!

心思急转，她忽然叹了口气，面上现出一丝无奈之色:“实不相瞒，因为临近混乱之地这只山鬼凶猛异常，在下学艺不精无法除去……”村长脸上顿时白了一片:“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混蛋啊，我也想问!眼见一干村民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她轻轻咳了一声:“但是呢，在下此次上山也并非毫无收获。”村长眼睛一亮:“道长请说。”

她的眼睛飘向那座山，开口道:“那恶鬼嘛……虽然我无法收服，但他也吃了我不少苦头，我已与他立下约定，只要你们白天上山的时候远离山神庙不去叨扰他，他就不会找你们麻烦。”“道长，恶鬼说的话岂能当真啊!”“是啊是啊，信不得啊！”一群贪生怕死之徒。她暗暗腹诽了一句，然后一瞪眼，肃然道:“天道在上，岂容他信口雌黄？”那些个村民被她吓了一跳，生怕惹恼了这尊大神，一个个顿时闭口不言，村长小心翼翼问道:“那不知道长可否在此多观察几日，以防那恶鬼趁道长不在食了言……”

她在心里呸了一声，骂道分明就是不信任姑奶奶我!刚要开口以一个在下还要忙着拯救世界为借口开溜，村长忽然挥了挥手，旁边一个村民便端了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走了过来。

“呵呵，道长辛苦了，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儿小小心意，希望道长笑纳。”说着轻轻掀开了红布的一角，她只感觉眼前白光晃了晃……

“村长何必如此，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辈职责所在，报酬倒是其次……”她一边说一边十分自然的将那一盘碎银倒入行囊:“既然你们担心那只恶鬼不守信用，也罢，我就再待一些时日。”村长面上大喜:“好啊，如此便有劳道长了!”“哪里话，哪里话。”

……

“村长，这小姑娘会不会是个神棍啊？”待众人散去，有几个稍微见过点儿世面的村民把老村长拉到一边偷偷摸摸道。这个年头本就生活不易，眼见刚才那小道士面不改色的收了全村人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银子要说没点儿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村长叹了口气:“其实事先我也这样怀疑过，毕竟以前不是没有随便在山上溜达一圈就说恶鬼除了的，可这小姑娘先不说本事如何，起码没一来就说恶鬼已除索要钱财，想来是担心害了我们，可见她本性善良。而且我看昨夜山上隐隐有电闪雷鸣，必然是发生了一场大战，她能平安回来也是有本事的，或许治不了那山鬼，但眼下我们也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了，只希望她可以想想办法吧……”

几个村民纷纷默然，村长不愧是村长，一针见血道出问题重点——管她神棍还是神道，只要能让我们平安砍柴就行。对于附近的几个村子而言，除了田里那点可能连自己都喂不饱的庄稼，唯一的收入就是上山劈点柴打点野到城里去卖了，要是连山都进不了，对于这些靠山吃山的人来讲才真是要命……

老村长回头又看了那间破落茅舍一眼，记得那天小雨，她撑着小伞站在村口，怀里抱着一个骨灰盒子，灰旧的道袍上沾了些许泥泞，她就那样楞楞地看着村子尽头，这间落在小山坡上的屋子……

……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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