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唐清儿一晚上都没有睡,静静地等候时机逃跑,其实她早就和给她治疗的医生说了自己的遭遇,这个医生很同情她的遭遇,答应要帮助她。
今天早上来例行检查的时候,特意给唐清儿带了一身护士服,唐清儿换上之后,悄声跟在这个医生带着的三个护士身后,因为黑曜党的人都忙着今天的任务,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异样,唐清儿就这样混了出去。
出去之后,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她和医生道了谢,医生还给了她一笔钱和一部手机,以防万一,唐清儿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和医生告了别,就转身离开了,她走得很快很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车站,大厅里都是人,无数熙熙攘攘的旅客,从这里离家,或者回家。而唐清儿独自一人站在人海中央,只觉得自己软弱而茫然。
陈宜昊总是说,她有一种孤勇,其实只有唐清儿自己才知道,其实那是因为怯懦,所以总是在心里努力命令着自己勇敢,旁人便以为自己是真的勇敢了。
其实她所谓的勇敢其实只是蜗牛的壳,看似坚固,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现在的这种情况,她却只是懦弱地想要逃避,她没有办法命令自己,身边那么多人走来走去,可是她却自己觉得孤单得令人发抖。
唐清儿只觉得自己的腿发软,几乎没有办法再站立,终于撑不住,坐到了椅子上。
川流不息的人群从她身边经过,而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累极了,这短短的几天经历的东西太多了,唐清儿已经完全招架不住了,她想要回家去,她只要回家去。
她只是累,像是要哭,可是哭不出来,累到了极点,只想快快回家去,蒙头大睡一场,可是心里知道不是要回自己的公寓,而是要回家去,回到有爸妈的那个家去。
温暖的、小小的家,可以是一个小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爸妈替自己去操心,而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
只要有家在,她只是要回家去,唐清儿困倦到了极点,只是想要回家去,如果可以,变成小小的孩子,回到家里去,宁静而安全的小小旧房子,那是她的家。
唐清儿再也没有力气坚持,她再也没有力气勇敢,她再也无法面对这里的一切,只想要回家,把一切都放下。
家在她心里感觉是那样的遥远,可是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出了车站,唐清儿拦了一部出租车,此时天色正黯淡下来,这座城市的黄昏,仿佛比市里更冷。
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贾博文估计已经死了吧,唐清儿虽然已经将他放下,但是想到这儿,心里还是不自主地揪了一下。
起初司机并不情愿跑长途,她加了一百块钱他才同意。
车子直接上了高速公路,隔离带中的冬青被剪得平平的,因为车速快,夜色朦胧中,那些排列整齐的植株仿佛是栅栏,几乎连在了一块儿。
而橙黄色的小圆点,反射着车灯的光,排成漫长而寂寞的队列。
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放歌,cd的效果并不好,唱到中间有点卡,有轻微的吱吱声。
是一首老歌,反反复复地唱着:“等你爱我……等你爱我……”
很俗气的歌,是许多年前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那样执着,那样坚定,可是谁有足够的勇气,真的将爱情进行到底。
小镇的夜色在点点灯光中显得格外宁馨,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走下了桥,站在熟悉的巷口,两侧房子里电视机的声音隐约可闻,她却不敢再往前走。
明明知道,知道那一切都不会再有了,她曾有过的一切,她的家,还有最疼她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
冬夜晴朗的天空,满天都是璀璨的星子,而冷风吹得她手足冰凉。
爸爸妈妈相继去世后,为了帮助大学刚毕业的贾博文筹集第一笔创业基金,她把同父母一起住了几十年的房子给卖了,还有厂里给的一点抚恤金,她自己大学兼职攒下来的一点点钱,东拼西凑,存到一张银行卡里,交给了他。
那是她与父亲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去读大学之后,每年的寒暑假,回家的日子总觉得弥足珍贵,每一次回家,远远地看见墙后小楼的一角,心里就会觉得骤然一松,她是回家来了。
哪怕在外头再难再累,只要想到还有家,还有家在那里,她总是能够忍辱负重,只要有家在那里,她的家在那里,永远有一盏温暖的灯光,会等着她。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不管她最终走出多远,她知道,爸妈会在家里,会在家里等着自己。
可是如今,她再也没有家了,她竟然就那样把它卖了出去,为了所谓的爱情,为了那个当时把他看做比一切都重要的男人。
卖房子的那天,她并没有哭,却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从出生开始她就生活在那幢小楼里,她知道每一级台阶、每一道窗隙里,记忆的都是她与爸妈的时光,她知道每一扇柜门、每一张椅子,都留下父亲摩挲过的指纹。
那是她最珍视,也是她唯一仅存的一切,可是她连这记忆都留不住,她不得不出卖,在无路可走的那时候,是那个时候才懂得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破碎。
她把最珍视的东西出卖掉,而换回来,却是永远地失去,她再也没有颜面回来,回来面对与父母共同有过的一切。
那些最美最好的时光,那些最温馨最温暖的记忆,唐清儿犹豫了许久,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又重新走回到桥头上去。
桥栏的石板冷沁如冰,坐下来,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很小的小女孩,放了学,忘了带钥匙,只好在这里等爸爸回来,只要再等一会儿,爸爸就会推着自行车,从桥头那边走上桥来,熟悉的身影会一点点出现在视野里。
河水无声,风吹得很冷很冷,河水里倒映着两侧人家的灯光,荡漾着温暖的橙色光晕,可是再没有人会回来,替她打开家门,再没有一盏灯,会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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