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立文的身世揭晓,沈沁回顾往昔,忆起当初周立文身上那仿佛刻入骨子里的卑微瑟缩,倏然就能代入。
从断断续续的深谈自剖,沈沁拼凑起周立文当年的生活境遇。那时,他尚未被周氏公然认回,他除了姓周,明面上与周家无任何关系。
他随母亲生活,周家定期支付抚养费,他很少见亲爹的面,亲妈也不待见他,既嫌他累赘又指望他跟周家要钱。周立文分明有爹有妈,却像个孤儿一般。
虽说体内流着周家的血,可周家有正统继承人,家世清白,母族强势,是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嫡子。对周立文这个一时激情的产物,周父并不看重。无论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对周父而言,这二人都不贵。
爹不疼娘不爱,所以周立文的成长过程实在称不上愉快。没有亲情灌溉,就连冷冰冰的金钱,周父也给得不多。为此,周母没少抱怨,生个儿子要不到多少钱,还得替周家养着,要不是对将来还抱有一丝期待,恐怕周立文早进孤儿院了。
父母是孩子最大的依靠,父母的呵护,拥有的人未必珍惜,可缺乏的人却望眼欲穿。没有依靠的孩子,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畏首畏尾、卑微瑟缩、骨子里就缺少挺直腰杆的底气。
曾经的周立文就是这样,即便上了大学,依旧洗不掉身上那股子卑微劲儿,看人都不敢抬起头,这与苍焱的昂首阔步嚣张跋扈简直天差地别。
苍焱虽说母亲早逝,父亲又渣,但他是苍龙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就凭这,他那颗头走到哪都低不下来。
回想曾经二人间的过节,沈沁只觉唏嘘。他终于能理解周立文,至少心理上能够代入周立文的不易。
而今,周立文已被周氏认回并进入周氏企业工作,这要归功于周天赐的疯狂作死。周天赐其人,标准的豪门纨绔败家子,正事不行,专攻歪门邪道,且目无王法,相当刑!
沈沁已经见识过其做派,对周天赐这个人,可谓鄙视厌恶到骨子里。这么一比较,周立文简直人模人样,所谓全靠同行衬托,有周天赐这个失败的作品,周立文秒变五讲四美好青年。
周天赐之前得罪苍焱,被其在商场上围追堵截好一通修理,逼得周家掌门人亲自来给苍焱赔罪并表示一定对周天赐严加管教,苍焱才在明面上答应放周家一马,但也只是明面上。
苍焱的记仇程度叹为观止,尤其牵涉到沈沁安危,他就是一怒为红颜的那种君王,你动我美人,我把你整个帝国都灭了。所以背地里,苍焱从未放下仇恨,等待时机随时反扑。
一环扣一环,苍焱对周家的打击也是促成周立文认祖归宗的一大助力。没错,周立文正是近日才从地下走上台面,正式与周天赐分庭抗礼。周爹恐怕实在担心天赐祸害会令周氏万劫不复,不得不把另一个号转正。
正因为知晓周立文的过去与现在,沈沁与人相处时那堵无形高墙便矮了几分,所以周立文才能直接开启这个话题。沈沁的过去也是心口一道伤,不愿被人轻易触碰。
“我曾经调查过你家的事。”周立文开门见山,却又用一种无比真诚的口吻,“当初我一直尝试寻找机会挽回我们的关系,可你突然休学,我的希望戛然而止。你家的事依稀在学校传开,我实在忍不住,就开始偷偷调查。”
“查出什么了?”沈沁的口吻异常平静,可心底不可谓无动于衷。事实上,当年事情发生时,他自己都觉得蹊跷。
“惭愧。我能力有限、权力有限,很多调查无法深入。我只提出几个疑点:“第一,工人受伤索要赔偿,何至于闹得如此激烈?
听闻当时工人爬上办公楼顶,我只见过民工因讨薪爬楼,那是血汗钱拿不回来的极端之举,可工人受伤本就有保险赔付,就算索要赔偿,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就算他要钱,也没必要非让你父亲上楼。这么巧,你父亲上楼,就从楼上摔下去,中间到底发生什么?”
沈沁沉思,这个疑点他当然不曾忽略,只是父亲醒过来一笔带过,只说与工人纠缠间意外坠楼,可这一切当真只是意外吗?
“第二,听说当时有人匿名举报,你家工厂被迫停工停产,这个举报人到底是谁?为何他早不举报,偏在你父亲受伤、你们焦头烂额孤立无援时落井下石?时机拿捏的如此精准,当真只是巧合?”
一语中的。沈沁一直找不到这个举报人,如果找到人,他真想问一问,到底是何居心?什么仇什么怨偏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第三,据说你家是因无法履行巨额订单导致破产,我调查过,你家当时投入新的生产线,按说是可以履约的。既然有履约的能力,为何对方半点不肯通融?”
是啊,他们沈家破产的原因不难查,但凡对方稍作宽容,他们完全可以挺过难关重获新生。
“综上种种,看似毫无关联,可我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动,环环相扣,直到将你们沈家逼上绝路。”
周立文径自说完,这才微感冒失,“抱歉,我只是把疑点说出来,我并不是拿你们家的事嚼舌根妄自议论。如果令你忆起伤心事,我很抱歉。”
沈沁摆摆手,最伤心的时候早已挺过去,而今周立文也只是就事论事。其实,这些疑点他何曾忽略?可若背后真有阴谋,他又该从何查起?
况且,父亲的态度也很微妙,当时的情况,沈父最清楚,可沈父一口咬定是意外,并不愿沈沁将时间精力浪费在过去无可挽回的事情上。
没了沈父这个关键人物,很多谜团都只能隐于浓雾,无法看清。
周立文旧事重提,令沈沁沉寂的心思又开始活络,无形中,他与周立文的联系变得紧密,苍焱能忍?很快,一场激烈冲突在暴雨云中酝酿成形,引天雷滚滚,最终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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