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禄国藩听了赵宝贤一番议论,一时良心激发,十分不安,便笑道:“赵同志的话,自是不错,我也并非不愿前进,实在为着士兵没饷,不肯出发,也叫无可如何。就借士兵两字收场,方见饷糈上特加士兵二字妙处。现在大元帅既有命令,明天当先设法调一部分上前敌去,只是饷银一项,仍要请大元帅竭力筹划。”古应芬在旁说道:“禄同志放心。大元帅自当令饬军需处竭力筹拨,贵部只请前进就得啦。”禄国藩欣然而去。古应芬私下和赵宝贤商议道:“禄国藩虽一时被同志言语所激,答应出兵,过后必然翻悔,恐怕仍旧靠不住。”赵宝贤道:“不独如此也,我看他今天这种狂悖桀骜的样子,目中哪里还有大元帅在?这分明是蒋光亮授意而来。要不然,一个参谋,如何敢在大元帅前这般放肆?就使他自己不翻悔,只怕蒋光亮也不见得肯答应呢。”见得很透,中山之所以不予以惩办者,亦为此耳。不然,中山虽仁厚,岂肯为军法曲宥?古应芬道:“博罗被围已急,如再无救兵,必不能保,博罗一失,全局便都完了,如何是好?”赵宝贤也愁思无法。半晌,古应芬又道:“我想滇三军是不必希望了,还是由我拍电给胡展堂总参议,飞檄调粤军第一师来候令,你看如何?”赵宝贤道:“这也不见得妥当罢。刚才帅座因左翼指挥胡谦方来电告急,已经电第一师卓旅往救增城,现在再令开到石龙,如何办得到?”古应芬道:“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照此试一试再说了。”
两人正在议论,忽传大元帅请赵参谋。赵宝贤到了大元帅室,中山见了他,便道:“现在水已大退,逆军必然乘势攻击,若再不赶紧去救,博罗一定难守,好在福军已全部开到,滇军第四师亦已到着,我想即日分三路攻击前进,你看可好?”赵宝贤道:“进兵救博罗,自是要紧,只未知淡水、平山方面的战事如何?倘然不得手,恐怕难免还要分兵助战咧。”中山道:“刚才张民达来过,说淡水方面战事大胜,平山方面,因受了雨水的影响,一时不能得手,现在天气晴正,水势已退,平山大概也旦夕可下,我们不必忧虑。”说完,便发令教禄国藩部为右翼,向雄鸡拍翼前进。福军为左翼,向义和墟前进,和博罗城内各军,取夹击之势,以滇军第四师为救应。
这命令刚下,忽报第四师,因索饷没有,已经全队退回广州去了,中山大惊,急忙传令制止,已经不及。中山大愤,投笔于地道:“此辈尚有面目对国人吗?”此辈久已不要面目,中山过虑矣。一面又传禄国藩和福军照旧进展,不可因第四师的退回而生怀疑不进之意。两军得令,分左右两路前进。右翼禄国藩部到了第七碉阵地,忽又不待命令,便退回石龙。这时右翼福军,未曾知道,依然丛阵待敌。中山得这消息,十分懊丧,一会儿在室内踱来踱去,一会儿伏在案上,疾草命令,有时凝神苦想,想不出一个方法、一条头绪时,又时常用拳头在头上乱敲。古应芬、赵宝贤等,都从旁劝慰。中山叹道:“我所虑的,因水势既退,如逆军大举攻城,博罗必不能守,博罗失守则石龙危,广州也震动了。我的北伐事业,岂不大受影响?武侯南征,是为北伐,中山要北伐,亦先必东征,盖未有心腹之患未除,而能出师有功者也。两公殚心为国,鞠躬尽瘁而后已之概,亦仿佛。我决计亲自往第七碉察看一回,再定计较,或者还有个挽救。”古应芬、赵宝贤均竭力劝阻,中山道:“我一生累犯艰危,方才创成中华民国,今日情势更急,如我也退缩,则中华民国亡矣,我岂能策个人之安全,忘却国家的使命?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中山一生多冒险,武侯一生惟谨慎,谨慎难,冒险更难,盖谨慎守常,冒险达变也,二者易地则皆然。当下便传令,把轮船开到第七碉,命飞机出发侦察。到了傍晚,飞机回报,说逆军还在博罗东北角山地,并未和我军接触。中山稍为放心,便教把船泊在第七碉南岸。
入夜,中山带了古应芬等一众幕僚,上岸闲步,在危急中,犹有此逸兴,非学养功深,而又志行恬惔者,不能致也。见蔚蓝的天空上,众星罗列,一道银河,如烟似雾,平视则峰峦叠秀,烟树迷离。彼此走了几步,便在河边席地而坐。中山仰望天空道:“古人说:‘为将者必须知道天文’,诸君都深知军事,以为这句话有无意义?”众人都笑道:“懂天文不懂天文,和军事有何关?古人说什么这是某分野的星,那又是某分野的星,如何有风,如何有雨,都是些迷信之谈,何足凭信?”中山笑道:“古人说这句话,必有他的意思,决不是象诸君所说那样简单的。天文和军事,怎说无关系呢?”众人都道:“不知有何关系?帅座何妨指教我们一些。”中山笑道:“此理甚长,一时哪能讲得明白?我所说的,也不过几件小事而已。例如黑夜行军,失去了指南针的时候,往往分不出东西南北,找不到一条路径,假如懂得些天文,就可看星辰的所在,定出方向,程度稍高的,并可定出时间来。辛亥革命以前,我在两广,每至黑夜用兵,往往要借重星月,做我的指南针,从此看来,天文和军事,已经有许多密切的关系了。可见事无巨细,必有所用,特粗心人不曾理会耳。这不过据我所能说的而言,其事很小,此外还有许多关系,说它不完咧。”众人都各恍然,因笑道:“这些地方,我们倒不曾留心。”中山却又指着北斗七星笑意:“你们认识吗?这是什么星?”众人都笑说:“不知道。”中山道:“这就是北斗七星,你们只要辨得出它,方向便容易知道了。”接着彼此又谈了些军事,方才回船。极热闹中间,忽然来此一件清冷之事,可谓好整以暇。
第二天,义和墟福军已经和陈军千余人接触,田锺谷带着滇军三百人,和粤军第一师卓旅所部的张弛团一营,登雄鸡拍翼山岭,中山兼率侍从,登山督战。时左翼的福军,进到了义和墟,初时得些胜利,正在追击,不料陈军大队到来,乘势压迫。福军抵敌不住,只得退却。陈军趁机大进,沿义和墟赶向苏村,谋断义师归路。中山尚欲指挥部下死战,左右苦谏,始命大南洋座船退却。刚到苏村,只见一队兵士,列在河上,沿风飘展的旗帜,现出招抚使姚的四个大字。原来姚招抚使名雨平,中山由博罗回到石龙时,因其指陈援敌之策,颇有些见地,所以给他一个招抚使名义,令他发兵救应博罗。他的队伍开到苏村,便不曾前进,至今还在苏村驻扎。当时中山见姚雨平的部队,尚在这里好好儿的驻扎,知道敌军尚未压境,派人询问,果然尚不见敌人踪迹。古应芬急促轮船开回石龙,才到菉兰,又在昏黑中,见一艘艘的兵船,接连不绝的逆流而上。急忙探问,方知是粤军第一师所属的卓旅。中山大喜,急命加紧开赴苏村,探险登陆。大南洋船,仍然开回石龙驻泊。
第二天又带了杨廷培的一部,由石龙开拔,到了苏村时,卓旅和福军已联络追逐义和墟敌人,攻击前进。中山即令杨部加入作战,军势愈盛。陈军抵敌不住节节败退。中山登山了望,见卓旅、福军、杨部冲击甚勇,节节胜利,十分欢喜。博罗城内被围军队,见救兵大队已到,乘势冲出,合攻铜鼓岭的陈军,陈军大败,死伤甚众,向派尾、响水退却。铜鼓岭仍被城内的义军夺回,博罗之围已解。陈军三路俱败,闻风而逃。中山传令休息,自己入城抚慰军民,特奖滇军师长杨廷培部万元,彰其守城和破敌之功,其余也各论等行赏。一面又令卓旅五团追向派尾。邓演达攻师阳,福军攻击响水,只杨廷培的一师,因死伤太重,着回广州休息。分拨已毕,自己又到梅湖去看重炮阵地,亲发五弹。此时增城的敌军,也被朱、吴各部击退,前方各军,俱皆胜利,东江战事,总算转危为安,可告一小小结束。
中山因广州等他解决的事情很多,便趁机回去了一趟,只一日工夫,便又重行出发。在这一回一出之中,别的并无改动,只有他自己的幕僚中,却又添了马晓军、王柏龄等几个人。轮船到了白沙堆驻泊,中山亲自到飞鹅岭刘震寰营中,商议攻破惠州之策。桂军各上级军官,听说大元帅驾临,一齐来迎,先到炮兵阵地察看。这时惠州城上的陈军,用望远镜探看,见中山亲来察看阵势,便教炮兵瞄准中山开炮。颗颗炮弹,都向着中山飞来。有离开中山身前只有丈许光景的,轰然一声,地上的木石纷飞,地皮也乌焦了。众人见了,都替中山耽心,劝中山不要再留。我亦代为担心。中山笑道:“你们不必惊恐,敌军的表尺已完全用尽,凡枪炮均有表尺,用以瞄准,测量远近之用。表尺用尽,则不能更远,虽密发不能及我矣。即使他密集注射,也决不能射及我们所立的地点咧。我们尽管商量破城的计划罢!”有见识,有胆量,有经验,岂庸流所能企及?桂军总司令刘震寰道:“逆军的杨坤如,最善于守城,我们屡次猛攻,都不能得手,真是没有办法。”不说自己不善攻,倒说别人善守,也算善于解嘲。中山道:“我此来带有一船鱼雷,可用此物作攻城之具,炸毁城基,如城基崩坏,惠州即日便可克复了。”刘震寰唯唯称是。中山又道:“我定今天仍回梅湖,特留程部长潜和参谋赵宝贤在这里,和兄商议一切。事不宜迟,明天便可下总攻击令了。”刘震寰领诺。
中山见布置已定,仍旧坐了大南洋轮船,回转梅湖。轮船刚到中途,忽听得轰然一声,仿佛船都震动,不知什么地方炸烈了东西。彼此正在惊讶,忽然侦缉员赶来报告道:“驻泊白沙堆的轮船失事,所带鱼雷,完全爆炸。飞机队长杨仙逸,长洲要塞司令苏从山,鱼雷局长谢铁良,同时遇难。”中山大惊,悲痛不已。王柏龄等,齐声慰解,中山拭泪道:“杨、苏、谢三同志,从我多年,积功甚伟,一旦为国牺牲,不但国家受了人材的损失,就是我们此番攻城的计划,也大受打击咧,使我如何不伤心呢?”当下命人仍至广州运带鱼雷等攻城之具,一面下令赠杨仙逸陆军中将,与谢、苏两人,均各厚恤,自己并亲赴遇难地点察着,只见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禁加倍伤心,即令设坛致祭,亲自致奠。祭毕,仍回梅湖阵地。
广州的鱼雷既到,仍命程潜在飞鹅岭主持攻城之事,并定九月二十三日下总攻击令,于夜间十二时,先以鱼雷炸城基,各部队冲锋前进,飞机则在前敌侦察敌情,抛掷炸弹。布置既定,如期发动。前锋冲锋前进,一面发射鱼雷,鱼雷的炸力虽大,无奈惠州的城垣,建筑得十分牢固,一时如何攻得破。彼此炮往弹来,激战了许多时候,忽然轰的一声,城垣已被鱼雷轰坍了好几丈。城内的陈军大惊,杨坤如急令堵塞,那刘震寰的桂军,素来胆怯,在城垣没有攻破之前,倒还踊跃呐喊,谁知城已攻破,倒反怔住了,不敢冲进去。等到程潜得报知道,急来指挥时,已过了二小时之久,如此胆怯,尚可作战耶?陈军早筑好了一层新城,把缺口堵住了。因此白牺牲了许多士兵,毫无效果,城上倒反用机关枪密集扫射,桂军死伤甚众,只得退回。中山得了这个消息,十分不悦,只得鼓励将士,重作第二次总攻击,自己回到博罗。
许崇智听说中山在博罗,也从横沥来会商全部军事计划。中山即命为中央军总指挥,并以杨希闵为右翼总指挥,朱培德为左翼总指挥。部署既定,又回广州,只留程潜在博罗,支应一切。中山这一回广州,可不好了,没到两天,河源、平山两地,都被陈军攻陷,洪兆麟迫平湖,林虎攻柏塘、派尾。恰好许崇智这时,正在派尾,听说逆军来攻,便令部下各旅联合朱、李各军,奋勇逆击。林虎大败,兵士纷纷缴械的,足有千余。洪兆麟也被范石生击败,只有逗遛石龙的蒋光亮部,因此时已和陈炯明默契,所以始终按兵不动,未曾作过一次战,应过一次敌。更可笑的,还有围攻惠州的桂军刘震寰,因平山、河源失守,防到后路被截,便急急的退出飞鹅岭,放弃了惠州阵地。中山听了这个消息,恐怕惠州袭攻博罗,倘又失陷,便要牵动全局。二则又闻各军都逗遛不进,未免耽误军机。急忙改乘专车,和参谋长李烈钧等,同到石龙,召集各军长胡思舜、卢师谛、范石生、蒋光亮等,会议军事。胡、卢、范等,都立刻应召而来,蒋光亮直到会议将完,方才来到。中山看着他入席以后,方道:“贵部在石龙已久,现在前敌军事紧急,为什么不前进?”蒋光亮默然不答。中山道:“现在的军事,较前更紧急了,你怎能按兵不动,自己不惭愧吗?限你今夜,必须出动,攻击惠州。”蒋光亮答道:“今天我有紧要事情,必须返省,明天当再来。”中山怒道:“今天只有军令,你若今天回省,我除以军法处你以外,决无第二句话。”蒋光亮又默然。胡思舜、李烈钧等忙着解劝,请求中山宽容,一面又向蒋光亮道:“蒋同志就遵大元帅的命令,不必返省,立刻前进罢!”蒋光亮唯唯。此时不敢倔强矣,使人快然。众皆不欢而散。
次日天微明,中山传令各军出发,因蒋光亮已经回广州,卢师谛的部队素同儿戏,不足一战,所以只用范、胡、许、刘各部,以范石生部主力军,肃清沿铁路的敌人,向平湖进展。令胡思舜合东路一支队,溯河岸横达博罗,和许崇智、刘震寰各军联络。支配妥当后,正要出发,恰好敌将锺景棠、熊略,率领所部,来犯平山。范石生部奋勇迎击,激战了一个钟头,锺、熊抵敌不住,向后退去。范石生指挥部下追赶,到了张坑,锺、熊忽又回身接战,范石生所部奋勇冲突,正在激战之间,忽然背后枪声大起,原来是锺,熊的伏兵杀来。范石生两面受敌,正在着急,忽觉抄袭后路的敌军,纷纷溃散,不解其故。不一时,接到探报,方知是西江李根沄部开到。这消息报到中山那里,十分欢喜,亲自至前线,察看了一回,令各军继续追击,自己仍回石龙,才知胡思舜部尚不曾出发,中山也不深究,当下又令罗翼群从水路赴苏村,梁国一部出菉兰赴博罗。
布置刚毕,忽报林虎率领精兵一千,占领龙门,进犯增城。陈策、李天德部不战而退。中山大怒,急令朱培德、胡思舜赴援,一面电陈策、李天德严饬反攻。支配毕,因回顾李烈钧道:“我本想回广州一转,不料增城的战况又复如此,未免令我忧虑。广州之行,只好暂缓了。”谋国之难如此,可为一叹。李烈钧也叹道:“帅座军事计划,处处可操胜算,无奈各军不肯用命,至九仞之功,往往亏于一篑,前功尽弃,岂不可惜!东江之战,大率如此,令人慨叹。还有一事,卢师谛部虽不耐战,然用之亦足以壮威,帅座何以不令作战?”中山道:“此理我非不知,惟因其战斗力太弱,万一失利,必致牵动全局,所以我只令往驱除深州之敌,也非全置不用。”正讨论间,忽得博罗许崇智来电告捷,邓演达占回石龙,右翼已达樟木头。李根沄得鸭仔步,卢师谛克深州,中山大喜,即刻动身回到广州。
只隔了一日,忽报中路及左翼军为敌所乘,退出博罗,许崇智回石龙,滇、桂军相继退却。中山大惊,急和李烈钧乘车到石龙来指挥。此时滇军已退到狗仔潭,东西路许、刘各部已退到菉兰,中山严令制止,一面召集开会,讨论反攻之计。李烈钧道:“刚才得报,范石生部已攻克鸭仔步,不如令鼓勇进攻惠城,牵制敌人的后方,使敌人不能专顾正面。”范石生亦颇饶勇善战。中山从之,赏范石生部万元,令向惠城进展。又赏杨希闵、朱培德部各五千元,令反攻。一面收容东西路溃兵,一面传令再退却者枪决。在此极忙极乱之中,而处置各方,井井有条,非好整以暇者不办。部署方毕,传令进驻石滩。恰巧逆将锺景棠、熊略、杨坤如、洪兆麟各率贼众,进犯菉兰,中山令前锋暂取守势,定于明日分三路反攻,一面又令李济琛赴援增城。次日天微明,便听得增城方面炮声断续而起。中山恐怕中央军朱部的李师、王师不进,令古应芬前去催促。古应芬遵令赶到石滩村,方知李师已经出发,王师的参谋长凌霄,亦已上了马,正在督队前进。应芬大喜,又去和罗翼群向增城方面沿路探看。过了石滩村,大约有三五里光景,便是一座小山,有两三个滇军的步哨,在那里了望,应芬问他,此地可有敌人踪迹?步哨道:“敌人刚才已经逼近,后来被我军击退,现在我军正在向前追击哩。”古应芬和罗翼群侧耳细听,果然枪炮声渐渐自近而远,将大败,先有此小胜。心中甚喜。古应芬便寻路回转,路中只听得东北方面枪炮声极其激烈,知道菉兰、铁墙方面,已在激战之中,急忙回到车站,报告中山。中山道:“此一路军事,虽然可以不忧,菉兰、铁墙方面的战事,刚才得石龙赵宝贤的报告,却有不能支持之势。我已令在石龙的李根沄部,向石湾前进,并令邓副官彦华,运了一车米去,分给各军,但不知结果究竟如何咧?”
正说间,忽报前方有兵数车,向这里很快的开来,不知是何人的部队?众人正在疑讶,那兵车已经开到站里,原来是李根沄所部的兵士。中山甚喜。李根沄随即晋谒中山,请示机宜。中山奖勉了几句,便令仍向石湾攻击前进。李根沄遵令,即时出动,刚到石湾,菉兰、铁墙方面的各军,已纷纷溃退。李根沄的部队被他们冲动,不能驻扎,只得也跟着溃退,大部分都溃到石滩。中山得报,急忙和李烈钧、古应芬下车制止,只见沿铁路都是溃兵,既分不出是什么人的部队,也不知道他们因何而退,询问他们的长官在哪里,又都不知所在。各军溃兵初时溃奔得非常慌忙,此时见大元帅下令喝止,始各站住,不敢再逃。各兵亦尚能守令。不一时李根沄的全队亦退到,中山便和他说道:“武城李根沄之字。你应当率队严守此间河岸,以图反攻。”李根沄唯唯遵令。
正说间,忽有溃兵所乘的火车开到,刚好和中山的座车,在同一条轨道上,因此座车也被他冲得逆行。中山刚好上车,便如风驰电卷的走了。古应芬等上车不及,只得沿铁路随着追赶。各溃兵见了这情形,便又大奔,中山派往石龙的副官邓彦华,见了这情形,不觉大惊,因听说范小泉的部队,尚在横沥,急忙赶到横沥,报告败耗,请其回军救应。范小泉正待举炊,听了这话,也不待吃饭,便急令部下开拔,赶到石龙。恰好陈军的先锋洪兆麟,紧紧追赶中山,已到石龙。范小泉也不待开枪,便令冲锋,自己奋勇前进。洪兆麟虽仗战胜之威,无奈范军勇悍难当,只一小时,便大败而溃。洪兆麟恐被追及,急急渡江,不料船小人多,到了江中,一震荡间,那只船已翻转身来,把洪兆麟等都溺在水里。读至此,为之一快。众人慌忙把他救过对岸时,已吃了好几口水,狼狈不堪,急忙带着残兵,向东退去。
却说古应芬等,因追兵被范军截住,安然到了新塘,上了火车时,方知中山已乘了机关车返省,心中甚觉安慰,只是想到此次溃退的士兵,不止一万,如一到省城,商民必受损失,又没法可以处置,甚是担心。到了省城时,市面竟安堵如常,大为奇异。打听之后,方知中山到省后,即派兵一部,在大沙头堵截,所有散兵,已全被缴械,所以广州毫无影响。综计此次东江战事,始于五月,至这时九月,已有四月之久,此次义师挫败,退回广州,总算告一小小结束。我这枝笔,便也要掉转来,写些别处的事情。要说北方在本年中,除却平常的政变和战争以外,还有一件惊天动地、震动全世界的大事情。正是:
战争喋血寻常时,别有奇峰天外来。
未知究系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中山从事革命事业数十年,生平历危涉险,不知凡几,苟举其荦荦大者而言,则除伦敦、白鹅潭两役而外,惟此次东江之战而已。盖当时可用之兵,惟许崇智部及少数之滇、粤军,若刘震寰、杨希闵、蒋光亮各部,则除索饷要械而外,其兵殆不堪一战,甚者与逆军通款协谋,以危中山,其处境之险,岂下于白鹅潭哉?然观其从容处事,未尝因消息之可惊而惶恐失措,处置困难而颓丧灰心,其学养工夫,与坚忍不拔之志,岂寻常人所能及其万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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