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通往苍龙县的官道上,林铭一身粗布衣裳,把发髻梳的高高的,脚穿旅鞋一副游学文士打扮,他目光坚毅,眼神澄澈,身板挺直,步履均匀的前行。他身后跟着一头老驴,驴背上扶着一个粗布包裹,里面装着他从林江那里卷来的金银财物、换下的衣服以及必要的干粮。
老驴是林铭在山脚下用大黑马跟一个阿伯换的。他依然记得那天阿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嘴里还叨念着:“你是遇到老朽心善,跟你这后生投缘,不然老朽可舍不得将这老伙计换给你,这可是老朽的得力助手呀,跟了老朽多年,你可以要好好待它呀!”一边赶也似的将林铭和他的老伙计目送出家门。
一个做工精美用料却一般的水囊露在外面接受阳光的温暖而尤为显眼,另一侧挂一把套着漂亮剑鞘的长剑,剑柄朝向后方。剑的摆放充分保证自己的主人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它拿在手里,后面的追来的人却可以轻松够到。虽然有诸多的不合理,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造型很好看,配合着前面缓慢踱步的文士,美好的意境油然而生。
这样一人一驴在官道上缓慢的赶路,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自是不会少的,有欣赏的,有嘲笑的,有非议,有向往,有崇拜也有不屑,不同的人在这里看不到不同闪光点。这些给林铭造不成困扰,该赶路就赶路,该歇脚就歇脚,该端着就端着。老驴更不用说,自从跟了这个年轻人,自己也从繁重的家庭劳动中解放了出来,吃得好,睡得好,至于背上驮这点东西太轻松了。最主要每天还有那么多关注的眼光,这一天受到的关注比它之前一辈子的驴生加起来还要多,它都已经感觉驴生达到了高潮。以前的它只能百忙中抽空吃点粗料,现在走在路上,路边的草它也挑最嫩最芯尖的含一小撮做做样子。
距离珍宝阁被抢,高手被杀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一切也渐渐地归于平静。镇西军出动大部队配合州郡兵丁剿灭了一直盘踞在各个交通隘口、险地附近的山匪贼寇;流窜多时逍遥法外江洋大盗、亡命之徒纷纷被缉拿归案;横行乡里的村霸都窝在家里瑟瑟发抖等待命运的审判或者幸运的垂暮;无恶不作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街头混混要么收起尾巴龟缩在洞里,要么在官府的大牢里胜利会师。交通要道有官兵把守,城头街巷有衙役巡访,整个社会为之清明,人们纷纷为之叫好,心里有没有默默的说珍宝阁早就该被抢被杀只有人们知道。
带来便利和安全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必要的出行成本,进出城,通过山峡隘口要接受严格检查和严厉盘问成为必不可少的流程,给出行造成了极大的困扰,面对这些的困扰的时候只能乖乖配合,心里有没有问候珍宝阁也只有自己知道。
林铭也面对同样的困扰,只是时间也过去十多天,官兵和衙役已经可以熟练掌握各种操作手法,上下官员与首领也达成了基本的共识。经过严格的盘查林铭已经走出了检查最为严密的地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酷爱云游的文士,文文弱弱的,不是一个什么正经的武者。
经过几天的行走,林铭终于到了目的地,不是三河坝村,是隔壁村的一个叫寒水寺的寺庙。这里是三河坝村和隔壁村陈家村共同建造的寺庙,好像也是两个村的分界。寒水寺依水而建,顺着小山的山势,寺庙的主殿建在山顶上,半山腰各种阁殿供奉着各路神佛,在水边建有一个用石板铺就的广场,每每有什么大型活动就在广场上进行。
经常听大人们讲起寒水寺的故事,鼎盛时期香客爆满,遇到重要的节日挤都挤不进去。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佛事不兴,寒水寺渐渐地没落,高僧大能相继圆寂或出走,到后来只剩一两个甘于寂寞的师秦。小时候,林铭跟爷爷到过一次寒水寺,偌大的寺庙和殿宇只有一个近乎失明的老和尚带着一个小沙弥在此经营。老和尚靠着给附近乡民做法事、寺庙偶尔的香火钱及出租房间给过往商旅歇脚的收入艰难地维系着寺庙的基本运行和日常维护,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
小小年纪的林铭没有见过寒水寺的鼎盛,自然也没有办法理解老和尚心中的凄苦及香客的不胜唏嘘。至今林铭还记得当初爷爷带着他找老和尚办事的时候,长满老人斑的道一老和尚咧着仅剩两三颗大黄牙的嘴,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浓密的白胡子在下巴一抖一抖的。老和尚在那小沙弥的搀扶用那浑浊得毫无光彩的眼球打量了他好久,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句:“是个好孩子,会有出息的!”
有了那句话作为铺垫,原来只要三个铜板的法事,爷爷因为高兴整整给了五个铜板的高价。为此林铭还耿耿于怀了好久,须知多了两个铜板,对于一个土里刨食的老人可是一整天的劳作。因为小林铭不相信几近于瞎,走路要人扶的老和尚能看到什么,更别说看出什么了,纯粹是说句好话让主顾开心多掏钱的把戏罢了。
林铭走到寺庙的门口,气势恢弘的牌坊上长满了苔藓,应该好久没有清理打扫了,整个建筑群也比十几年前更加的凋敝了,唯有掩映的古树越发的翠丽和高大。
就在林铭打量着这建筑群的片刻时间,一个中年和尚已经走到了近前,双手合十,佛号响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远道弊寺不知所谓何事?”
“大师秦,我本是附近乡民,小时家中长辈在贵寺许下心愿,离乡多年,偶然经过此地,一来贵地为诸位佛主添点香油以了他日之愿,以续今日之缘,二来想在贵寺逗留几日不知方便与否?”林铭说话间就将一块五两左右的银锭塞到了中年和尚手里。
正在打量着林铭的中年和尚突然感受到入手沉甸甸带着体温的银锭,脸上露出更加佛性笑容:“阿弥陀佛,施主与我佛有缘,请随我来吧!”
老驴驮着林铭的包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就这样二人一驴缓缓的走向依旧宝相庄严的主殿。林铭将老驴系在山顶小广场旁的一棵老树下,随后跟着中年和尚走向大殿。一个坐在蒲团上瞌睡的老和尚突然醒了过来,抬起头朝外张望,并开口道:“慧来,可是有贵客到访?”
听到老和尚的问询,慧来和尚快步走到和尚面前将林铭的诉求告诉了老和尚,老和尚未置可否,只是抬头看了看已经走到近前的林铭。说是看是不准确,确切的说是感知来人的存在,因为老和尚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枯老的眼皮遮盖下深陷的眼窝。老和尚轻微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又耷拉下头陷入了睡眠中。
“阿弥陀佛,施主勿怪,我师秦已经老了,经常这样!”慧来和尚在一旁不好意思道。
林铭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因为他已经认出来,那个老和尚就是当年的道一老和尚,那个骗他爷爷多付两个铜板的和尚,只是十多年过去了,他更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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