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悦沉吟片刻道:“阿嫂,我知道了,最多三日,我必定给阿兄和您一个答复。”
皇后掩着心口,如释重负:“这就好。”
旋即又关切道:“阿月,你我情同姊妹,阿嫂多言一句,那位荀公子……还在你府上么?”
全京城都知道荀子长住在长公主府,她这自然是明知故问,不过是不方便直说,旁敲侧击地劝她。
“荀公子只是与家里赌气才暂住几日,”董晓悦抿抿唇,喉咙里有些发涩,“我会尽快叫他回去的。”
皇后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你能想明白就好,荀家不比别家,这样不明不白住在你府上,总是说不过去的。”
董晓悦垂下眼睛,点了点头,且不说要不要嫁林驸马,反正她和荀延是不可能的——她是来过关救人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她把生病当借口自欺欺人,沉溺在荀面首的温柔乡里,对自己、对燕王殿下都是不负责任。
这对荀延也不公平,哪怕他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影。
对荀子长,董晓悦是有私心的,她尽力想找出他和燕王殿下之间的联系,却始终只有那点虚无缥缈的感觉——他的个性和梁玄南辕北辙,身上也没有灵物之类的线索——而感觉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董晓悦一整天心不在焉,宴会上一直在走神,说起来也玄乎,流水和鹤觞像是有灵性似的,屡屡飘到她面前,她心事重重,端起酒觞便一饮而尽,自己都不知喝了几杯,日暮被侍女扶上马车时,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
回到公主府,董晓悦径直去了长留馆,她长年累月生活在kpi的鞭笞下,行动力十分强悍。
上巳节官员们也休假,贵游子弟都去水边流觞祓禊,荀延在寺庙里修行多年,习惯了清净,不爱往人堆里挤,索性宅在院子里看闲书。
董晓悦一身酒气地闯进长留馆时,他刚沐浴完,正歪在廊下竹榻上,喝茶赏花,顺便晾头发。
最后一抹余晖流连不去,为他镀上了一层靡丽又伤感的颜色。
董晓悦突然卡壳,就像写好的程序突然出了bug。
“这么早回来了?”他见了她很惊喜,坐起身理了理衣襟,“殿下喝了多少酒?”
董晓悦强行给自己打上一个补丁:“荀公子,永年里有栋合适的宅子出赁,明日让陈伯带你去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尽快搬进去吧。”
第62章撇清
荀延似乎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笑影僵在脸上,像是忘了南迁的候鸟,被不期而至的冰雪封冻,仍旧是展翅欲飞的模样。
他试着张了张嘴,又合上,如簧巧舌仿佛锈在了口中,半晌才发出声音:“怎么了?”又干又涩,像在砂纸上磨过。
董晓悦像挨了一闷棍,五脏六腑都震了震,从竹里馆误打误撞的邂逅开始,荀子长一直是游刃有余的那个,无论是卖惨还是扮可怜,都是胸有成竹的以退为进,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张皇失措的时候,直到此刻。
董晓悦恨不得把说出口的话捡起来吃下去,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
这时候他不卖惨了,非但不扮可怜,反而极力掩饰。他故作轻松地笑笑,轻颤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殿下是不是醉了?”
董晓悦转过身让侍女们退下,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理智安然无恙,直到他们走出了院子,关上了院门,这才轻声说:“我没醉。”
“是今日入宫有人说了什么?”荀延眼中倏地燃起光。真是一叶障目,他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的同类,以为她洒脱自如,不畏人言,可人身在世,便是他也无法做到全然不受羁縻,何况世俗对女子总是格外苛刻。
他觉得周身凝固般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冰凉的手脚慢慢回温,不等她回答,体贴地道:“是我虑事不周,明日我就搬出去,殿下不必替我赁宅子,免得又有人借题发挥,我去建平里寻家客舍住。”
建平里距离长公主府最近,他去那儿住,自然是图个往来方便。
董晓悦知道他是会错了意,硬了硬心肠道:“荀公子,我们今后还是别见面了罢。”
荀延眼中的光像是风中残烛,挣扎了一下,终是灭了,另一种幽暗的火从心底燃起来,惯常带着三分玩世不恭的眼睛此时有些陌生。
他上前一步:“为什么?”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昨晚他们还一起用了晚膳,那时还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她的态度突然就天翻地覆了?
董晓悦退后了两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不想这明显带着疏离意味的举动给荀延心里的火浇了一把热油。
“究竟是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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