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沈氏一回过神来,原先颇高的兴致便全无踪影了,脸上也多出些不快的神色来,只听得她用低沉的声音对沈天福等人说,“孩儿,媳妇,老身年老了,才出来一会儿便觉着累了,我要回去歇着了。你们自己个儿在这里坐一坐罢。”
沈天福和李秀儿,兰香赶忙起身答应,叫丫头每抱着插了梅花的赏瓶,搀扶着沈氏出了花园,往正房中去了。
待沈氏走后,沈天福,李秀儿,兰香便又在聚欢堂内饮酒说话,赏玩雪景梅花。沈天福便说,“秀儿,姐姐,我去替你每两人也一人折一枝梅花来,一会儿回房后教丫头插在瓶中赏玩如何?”
兰香和李秀儿正欲答应,只见小丫头燕儿急匆匆的走来到三人跟前先矮身福了福,后又走到兰香跟前低声说,“娘,才将外头二门外小厮来传话说,娘的兄弟兰安来了在外面儿求见,说是有急事求见爹和娘。”
“兰安?”兰香嘴中疑惑道,她也知道今日孝仁坊解当铺子开门做买卖,照理说兰安应在柜上,此时却来这西通御坊,又说有急事,可见这事非同小可。
沈天福在旁边坐着也隐约听到一句“有急事求见爹和娘”便问,“燕儿,出甚事了?”于是燕儿转过身又将那回兰香的话对沈天福说了一遍。
“走,我每出去见他。”沈天福听完便站起来对兰香说道,又转脸对李秀儿说,“秀儿,我与姐姐去见她兄弟,你随我每一起走还是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李秀儿想想便说,“你与兰姐姐先去,我与丫头去折两枝梅花拿屋里去插瓶,一会儿送一瓶去西厢房。”
“好,你折了梅花便早些回房去,这外面儿冷,仔细呆久了冻着了。”沈天福嘱咐了李秀儿一句,便拉着兰香的手往花园外走去。出了花园直出二门,到外面正厅上,见管家永安正陪着兰安坐着说话,兰安脸上一脸焦急的神色。
见到沈天福和兰香来了,兰安便赶上前来迎着向两人躬身行了礼,沈天福便叫他起来。待自己和兰香坐下后,下面小厮奉上了茶,兰香接了茶并未喝一口就将茶盏放下问,“兄弟,到底是何事,你急着来见我和你姐夫。”
兰安急得语带哭音的道,“姐姐,爹爹惹上了人命官司,今儿一早提刑司衙门来了公人将爹爹锁走了。那时节我正要出门儿去孝仁坊解当铺子去做买卖,见来了几位公人锁爹爹,慌得我了不的……”
沈天福在旁见状便安慰道,“兰安,你不要慌,慢慢儿的说来,有我和你姐姐在这里,你但放宽心。”
兰香也说,“兄弟,爹爹到底惹上了甚官司,你可问了那些公人?”
兰安便说,“我那时将手边儿只有的二两银子塞给了内中一位公人,那公人说是正月初四,爹爹到新街口的一家小赌坊中赌钱,与一位叫索文峻的赌客起了争执,互相厮打,爹爹牙被打落一颗,那索文峻被爹爹推倒在地磕破了头,当时被众人劝解开,各自家去。哪里想到昨日那索文峻竟死了。他家人因此具状去提刑司衙门将爹爹告下,今日一早提刑司行牌来将爹爹提走了。”
兰香听完便有些着急的道,“这可怎好?爹爹一向爱去赌坊中赌钱,你说赌就赌罢,如何惹人厮打,如今竟出了这人命官司?”
兰安却站起来走到沈天福跟前跪下磕头泣道,“姐夫,都说你与那提刑司衙门的上下人等有交情,此番便求姐夫去将我爹爹救出来。我爹爹是老了的人,如今冬寒时月,再放到监里,就死罢了。”
姐弟二人都看着沈天福听她怎说话。沉吟良久,沈天福方说,“此事待我去先见我结拜大哥,看到底此事与我岳丈有甚关联,关联深否,再做区处。”又说,“兰安,你先去解当铺上帮忙去,这里的事有我去打点,待事情有些眉目了,我自会令小厮来与你传话。你先去罢,且别哭了。”
兰安趴在地下又磕了好几个头,方才起来擦了泪,沈天福又摸了几两散碎银子与他,叫他先回去静候佳音。兰香在一旁也安慰他一会儿,沈天福便吩咐小厮庆儿送他出去。
等兰安走后,兰香便不由得气忿忿的抱怨道,“在兄弟跟前我不好说他的,这一世为个赌钱,我娘跟人跑了,又将我卖进院里,兄弟也送去当学徒。自己个儿顾不上温饱不说,隔三差五的还要来我每这里搜刮。如今倒好,赌来赌去,竟是打死了人,惹上了人命官司。想起来,我倒真是不想管他,叫昊天爷收了他去,死在牢里算了……”
说到最后,兰香禁不住落下泪来,拿绢子不停拭泪。沈天福在旁看了不免叹气,想来也是姐姐想起了以往的伤心事,说出些气话来。兰香的为人,沈天福最清楚,她是想又得劳烦自己去为岳丈在提刑司衙门上下打点,故而如此说。
“姐姐,快别哭了。何苦说那些气话,他再不济毕竟是你亲爹爹,也是我岳丈不是?俗话说只有这一世的父母,哪有下一世的爹娘。你先进里面去歇着,我这就去提刑司衙门去求见我大哥,顺带去监里瞧瞧岳丈。”
第五十九回
沈天福又安慰了兰香一会儿,携手将她送回屋里去,方才重又出来,命小厮庆儿牵马来,主仆二人骑马望临安府提刑司衙门而去。到得提刑司衙门跟前,此时已过了晌午,雪也停了。下马来,沈天福便前去请门外的公人通禀使臣房的马翰,说自己求见他。
那守在门外的公人知道沈天福和缉捕使臣马翰以及上面的杨提点都相熟,便赶忙进去禀告。不一会儿,马翰便出来了。两人在外间彼此相见礼毕,沈天福便邀马翰去前面的酒肆中坐一坐,吃些酒,另有事相求。
两人到酒肆中坐定,沈天福点了酒菜。须臾酒保烫了酒来,菜也上桌。沈天福亲自替马翰斟满了一锺儿酒,自己也斟了,两人一同喝了,放下酒锺,不待沈天福开口,马翰便笑道,“此番兄弟来可是为了你岳丈?”
沈天福一听便奇道,“大哥如何得知我此番来意?”
马翰呵呵一笑方说,“今日使臣房公人行牌提回一老者,在路上那老者便一直喊‘俺女婿是提刑司马使臣的结拜兄弟’。将他押进监中后,他也在一直如此叫喊。那押解他的公人便来将他说的话回了我。我听后便去监中看了一看,问了那老者几句话。果真他所说不错,原来真是兄弟那第二房美妾的爹爹,可不是你的岳丈么。”
“烦劳大哥用心”沈天福笑着向马翰拱手一礼,又道,“我岳丈此番惹得那人命官司到底是怎回事,大哥可否告知一二?”
马翰回了礼便说,“昨日提刑司衙门接了状,告兰自新因赌博与人厮打,致使索文峻伤重而死。那索文峻的家人一口咬定是兰自新打死索文峻的,杨提点接了状便命使臣房公人去将兰自新提了来押在监中,晚夕便要过堂。”
“大哥,我岳丈亦是年老之人,望大哥看兄弟面上,请杨提点照拂一二,兄弟感激不尽。我这里有些儿心意,请大哥拿去替兄弟打点。我只要我岳丈不死,轻判些,也不使大哥和杨提点难做。”沈天福说完,便让小厮庆儿将早装了三百两银子的一个布褡裢拿了来往马翰面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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