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晚颇为无语地看着绥卿,沉默半晌后,重又乖顺地坐回榻案那头。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等着。
服了丸药后又施针加香疗的绥卿,显然比之前好了许多,眉间松弛,甚至信手取来一册书本,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姜念晚不禁生出几分狐疑:“你还看书呢?”
她以为像绥卿这样的酷吏,镇日研究的应是那些刑讯器具,而不是书本。
绥卿掀了掀眼皮,语气夹着几分不满:“你是名医者,不也兼顾着杀人?”
姜念晚懒得再同他争辩,干脆起身四下里闲逛。这套两间的屋子大抵是整个皇城司装潢最奇怪的地方了,怪就怪在它太有温度太正常,就像市井里寻常的富贵人家。
里间摆着一张四方大卧榻,上面铺着厚厚的貂皮,一旁摆着金丝楠木的箱笼。姜念晚只随便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只在他们所处的外间继续踱步。
靠北的檀木长案上整齐码放着各类名人法贴,夜风从窗棂间漏进来,扫得纸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靠南一架五开的卉木座屏阻住了视线,姜念晚故意走过去看,现后面置着衣桁木桶,竟是隔出来的一间净室。
木桶里的水显然还温热,淡淡的热雾上浮,氤氲在头顶。想来应是绥卿病之前正要沐浴。
姜念晚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自古医者多有洁癖,她为了求一线生机已十多日不曾洗澡,这已到了她所能忍受的极限。
纠结了良久,她还是忍不住转身问:“绥卿,我能借你这里净下身么?”
正伏案牍的绥卿眉心一跳,抬眼看她:“夜静更深,你一姑娘家在个大男人房里沐浴,你就这么信任我?”
明明先前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心有芥蒂,这会儿却又豪放至此。
姜念晚脸上讪了讪,道:“我不是信任你,我只是信任我的医术。”她点点下巴示意:“不信你现在站一下看看?”
绥卿欲起身,却现双腿果真使不出力来,明明他觉得自己已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不由认真看向姜念晚,眼风携着戾气。
不待他开口诘问,姜念晚就着急摆着手解释起来:“你别误会!这可不是我要故意控制你的行动,过会儿拔了针慢慢就会恢复了。”
绥卿并不怀疑这点,听她解释后便消了气,只是不理解地问:“就算你将自己洗净了,过会儿还是得抹了泥污才能回牢里,折腾这一番又有何意义?”
“不一样的……”姜念晚小声反驳着,却也不知如何具体辩解。在她看来蓬垢面那只是一种特别的“妆效”,和真正满身臭味的乞丐是不相同的。
所以哪怕穿着污衣,化着脏妆,她还是希望身体清爽,做一个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乞丐。
绥卿懒得听她细说这些心思,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烦自己,同时也意味着准允了此事。
姜念晚面露窃喜之色,转去屏风后面,反复确认安全后才除去身上脏兮兮的衣裙,迈入木桶之中。
此时的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地将她浸裹着,一时间四肢百骸俱觉舒爽无比。水汽渐渐在她的长睫和眉梢上凝结出细碎的水珠,映着灯烛,晶莹剔透。
她双手攀着桶沿儿,湿漉漉的丝垂在雪腻的肌肤上,动作间一道曼妙的剪影投落在屏风之上。
绥卿稍一转眼便瞥见这幕,才因金针和熏香平缓的呼吸一时又有些失了规律,匆促将头转回。心中不由暗恼:若非他勉强称得上了解这小娘子的脾性,便要疑心她是有心为之了。
可平日里那样慧黠机敏的人,怎的这会儿就跟个傻子一样?不知道挑亮灯烛会如此?
绥卿信手在茶盒里捻起一根雪玉银针,朝着屏风上的那处攒动的光点掷去!茶针穿透屏风,径直刺向那处亮光。
姜念晚这厢正洗得畅快,倏忽周遭一暗,另她几欲出惊呼来。不过好在外间的灯光晕染过来,净室里倒也不至漆黑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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