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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尔白随意点了点头,不忍拆穿校长的幻想。他刚才通过卢六六已经知道了三中一本上线率为百分之五十,而二本上线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二,此时的三中校长已经准备好去省教育局接受表彰了。
会议结束,钱尔白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学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学生们都在为了五天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而马不停蹄争分夺秒地复习着,他原计划要与张鸣,陈冉两个孩子聊一聊,现在也只能暂时搁置了。想到许梦瑶做之前说的事,他不禁为陈冉深深地担忧着。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卢六六看清门口的人时,忍不住“咦”了一声。
钱尔白也有些意外,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他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面孔苍白,刘海偏长的男生走了进来,借着关门的动作,他从门边的镜子里偷看了钱尔白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眼中下意识带着习惯性的怯懦。
这人正是陈冉。这人竟是陈冉!
钱尔白放下手头的工作,看着男孩慢腾腾地走过来,然后站在桌前犹豫着措辞。
他没有出声催促,陈冉能够主动来找他已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这个时候只需要耐心倾听就好,再多的反应可能就过了,反而会产生反作用。
过了好久,陈冉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钱尔白,道:“老师,我需要您的帮助……”
这些天里,他总是想起许梦瑶那天说的话,想着张鸣是不是真的还喜欢他,想着他的父亲是不是真的会失去理智。
他想把它当做一个女孩恶意的玩笑,但是当他发现张鸣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的方向时,他动摇了。而真正让他不敢不将这些“无稽之谈”重视起来的直接推手,是两天前他父亲的那通电话。
当时他刚刚洗完澡回来,手机因为充电就放在宿舍里。他一进门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拿起手机打开,果然发现有两通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他的父亲。他心中一紧,刚想拨回去,对面便打了过来,一接起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咒骂,言辞之激烈全然不像一位父亲能说出口的话。
陈冉静静地等他骂完,然后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往都是这样的流程,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管究竟是谁的错,他唯一需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道歉。
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顺利了,可能是生气儿子妄想脱离他的控制惹怒了他,也可能是今天工作不顺心,电话里的男人冷笑一声,说了一句话,令陈冉后背汗毛直竖,他说:“听说被折断翅膀的雏鹰会飞得更高,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挂掉电话,陈冉依旧浑身哆嗦,夜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雏鹰,被人生生折断翅膀,丢下了山崖,他奋力地挥动着断掉的翅膀,却止不住下坠的趋势,他向山崖上看去,他的父亲眼中带着嘲讽和失望,嘴边沾着他翅膀上的血,冷冷地说:“原来是谣言啊,真遗憾。”
他在即将摔在山底之前终于从梦中惊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想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梦,但曾经断过的右腿又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虽然是梦,但更像是一个预警。他真的害怕了。
他想找许梦瑶问清楚,但是许梦瑶突然生病了,已经被她的爸妈接回家了。她的同学说她那天无缘无故地晕倒了,醒来以后就失忆了,谁也不认得,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两个月以前。
他不相信,要来了许梦瑶的电话打过去,结果令他失望了,对方确实不记得他是谁,也不记得她有说过那些话,也就更加不知道他高三那年会发生什么事。
他有些绝望,看着面前清澈见底的尚学池,他甚至生出一种“水为什么不再深一点儿,这样跳下去的话就可以再也不用上来了”的想法。他一遍遍回想着许梦瑶说的话,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路主任”。
这个人曾帮他挡过父亲的一脚,曾无数次地向他释放过善意,曾说过只要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去找他。
于是,他像溺水之人紧紧抱住了这根浮木,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路主任身上。虽然不知道对方能帮他多少,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只能孤注一掷,因为即使失败也不会更糟糕了。
陈冉捧着钱尔白倒给他的一杯热水,将从童年开始到现在,十多年来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断断续续地讲述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像是扒开伪装沉默与隐忍的外皮,又凿开厚厚的拿疼痛与谩骂铸造的冰冷的伤疤,露出那颗伤痕累累的内核,暴露在人前目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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