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血与泪
这是九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比琉卡一直觉得九骨和他同行是出于一时好心,并没有料到会因此惹上绵绵无尽的麻烦。
他对九骨的依赖也是因为力量带来的安心,至于彼此间有没有超出旅伴的情感,比琉卡始终不敢深究。
难道除了结伴同行之外,九骨还会关心他是否开心和难过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奢求。
不过就算对普通旅伴而言,开心一点也是件好事,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整天愁眉苦脸的同伴结伴而行。弥尔村发生的事确实令人沉痛,看到满目疮痍的房舍和腐烂发臭的尸体,比琉卡心如刀绞般疼痛。他尽力克制,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悲痛,不想让自己的痛苦、悲伤和愤怒化为无形的阴霾给九骨带去不快。可是他的声音却因为隐藏心中的悲痛而嘶哑,他避开九骨的目光说:“不,你不要这么做。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难过的时候可以哭。”
九骨说,“痛苦的时候就发泄,开心就笑,不要让人猜你的心思。真正会把伤痛深埋在心里的人,反而能表现得很快乐。”
怎么还会有快乐呢?有人因为他而死了啊,安戈抚养过他,“柠檬树”和他一起长大,弥尔村有着虽不算幸福美满但也值得怀念的一切。他真想对九骨笑一笑,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那就哭吧。
九骨说:“我要去睡了,明天早上我们继续赶路。”
他说着就带着毯子进了后面的木屋,不生火的夜晚还是很冷,屋子里好一些。
比琉卡望着眼前的废墟,荒村中如此寂寥,柠檬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每一片阴影中似乎都有一个因他而死的幽魂在呓语。
他浑身发冷,只有眼眶是热的。忽然间,一股滚烫的热气喷到他冰冷的脸颊上。比琉卡一惊,发现是灰檀木在用粘着杂草的嘴巴碰他的脸,它的鼻息有一股动物独有的气味,却出人意料的温暖。
比琉卡伸手摸摸它的下巴,它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眼角。
是因为眼泪的缘故吗?灰檀木喜欢咸味。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始流泪。奇怪的是,这会儿他却没有感到悲伤,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该从体内流走。哭吧,所有委屈和压抑,所有不安和恐惧。他抱着灰檀木,让它舔自己不断落下的咸涩泪水。
九骨靠着木屋的门,听到门外的风声和比琉卡渐渐放任的哭声。
这样对不对?
他还是孩子,用洛泽的话来说,一个小朋友。强迫他成长是一件艰难而冷酷的事,可他只有两年的时间了。如果不能在幻之血失效前教会他如何坚定内心,成为不受外在侵袭的大人,那么他终将和乌有者一样沦为神殿的工具。
有风从破败的窗户吹进来,九骨放在墙边的刀上两个小石子轻轻碰撞发出轻响。武器不该有这样的装饰,既容易被听到又妨碍挥刀。但这是无名之主的血和泪,他要带着它们践行誓言。
永泪与刹血的誓者。
流血只是一时,死亡只在一瞬,眼泪却可以流到干涸,伤痕也永远不会消除。
第二天早上,他打开木门看到比琉卡正在整理行囊,把心爱的熊皮毯子拍去灰尘,好好卷起来放进包裹。灰檀木和他异常亲昵,仿佛在九骨不知道的这个夜晚,人和马的友情又增添了几分。
“早上好,九骨。”
比琉卡和他打招呼,“我去附近的几个屋子找了一遍,找到些还能用的东西。”
他把搜刮来的物品拿给九骨看,都是些连土匪都不稀罕的日常用品,木勺、木碗、小铁锅,几罐随处可见的草药绷带。
“我都洗过。”
比琉卡的眼睛四周仍然浮肿泛红,笑容却很自然。
“我好了。”
他对九骨说,“我们出发吧。”
九骨让他打开行李把多余的麦饼拿出来,放在安戈木屋的柜子上。
要是那个女孩活着,也许会回来找吃的。
九骨留心观察比琉卡的神情,想探寻他究竟是真的摆脱过去振作起来还是强颜欢笑,前者是成长,后者则是幼稚的演技。
“我还找到了这个。”
比琉卡把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盒交给九骨。
“安戈木屋里的柜子倒了,我看到有东西在里面就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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