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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暧昧不清的留白惹的兰烛顿时汗毛倒立。
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一套水衣,未梳妆,但抓着戏衣的手隐隐感觉失去知觉,只剩大脑驱使着身体进入门外黑夜的车里。
车子缓行在华灯初上的槐京城夜里,涌入最热闹的城东都市后,又匿入城南门后的私家宅院里。
槐京城的有钱人都爱住在胡同里独门独户的四合院里,王家的布置景观和浮京阁有些相似,但用料讲究却不及浮京阁的十分之一。
兰烛一下车,就有人引荐她到偏客厅休息。
偏客厅对开门,满屋光亮,暖光灯把家具装上一层金漆,烘得兰烛全身暖意洋洋的。
门开了,从外头进来三个人。
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头,穿了一身西装但依旧规正不了他脚步的轻盈,像是有些着急,推开门就过来,眼神一直落在兰烛身上。
他身后跟着一个大约模样三十左右的女人,眉骨深邃,美艳大方,跟朵深夜盛开的虞美人一样,明媚摇曳,兰烛只觉得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直到兰烛看到最后进来的人的时候,她的眼神才有刚刚的事不关己的打量变成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距离上次见江昱成,大约有半个月了。
他一进来的时候,她周遭的空气就开始静谧下来,一切似乎都会回到那个夜晚。
她跪在地上,声音青涩地发抖,那真是她唱过最难听的《游湖》。
三人落座,还是中间那个女人先说的话,“人都特地过来了,说吧,想让人家唱点什么?”
王凉反应过来,想都没想就说,“要下午那个,你再把下午耍棍的再耍一遍。”
耍棍?兰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寻思,这位爷,大抵是不懂戏的,既然不懂戏,点她过来大概就是寻个乐子。
算了,今晚就当一次猴子吧,她刚要问人要根棍子,却听到坐在最后面的江二爷幽幽开了口。
他没抬头,像是兴致使然,“唱个《大登殿》(1)吧,王宝钏那一段。”
兰烛有些踌躇,倒不是这《大登殿》她不会唱,而是这场戏讲的是薛平贵登基成帝,王宝钏被册封为皇后时候穿蟒带冠,但她今天简单穿了个女帔,唱这一段实在是不太像话。
江昱成似是看出来她的心思,“无妨,就这样唱吧。”
王凉让人送了茶水瓜子来,翘着二郎腿跟旁边的助理说着小话,时不时朝着兰烛抬了抬头。
灯火摇曳中,兰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摒除了所有杂念,背过身去,转身再开嗓时,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讲什么节孝两双全,女儿言来听根源……”
从讲字开始,在毫无开嗓润嗓准备的前提下,声音圆润纯美,尾音悠扬,字重腔轻,暂且不论唱功,就这样的嗓音条件,那是天赐的瑰宝。
她一开嗓,原先坐在后面不见神色的江昱成眼底眸子微微一动,而后,原先挺直的脊背离开椅背,微微向前。
她这一曲,倒有些让人分不清王宝钗寒窑苦等丈夫十八年后,换来的到底是喜还是悲了。
她夸着丈夫新娶的代战公主“代战女打扮似天仙,怪不得儿夫他不回转,被她缠恋一十八年”;夸着原先是乞丐的丈夫“到如今端端正正、正正端端,驾坐在金銮”,苦等十八年后终于等来了大登殿上这大圆满的结局,但是看戏的人怎么评,怎么断,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王凉虽不懂戏,但眼前姑娘这手眼身步法极好,他拍手叫好,一回头,却看得乌紫苏的眼红红的,眼底似是水波转运。
美人落泪倒是让他觉得自己左立不安了,他宽慰到,“小姨娘,这就是你不懂戏了,大登殿说的是个喜庆的大团圆故事,您伤感些什么?莫不是你们做演员的,泪腺比我们发达些?”
乌紫苏收了眼泪,随意地嗔怪王凉,“你懂什么!”而后她转过来问江昱成,“二爷是行家,二爷以为如何?”
兰烛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心眼。
她这会比开嗓前还要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让江二爷评价她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尤其紧张,好像自己心底那些不服气的细胞重生后要叫嚣着证明自己——那天晚上不是她真实的实力。
兰烛也随着乌紫苏的眼神看去,只见江昱成不知何时燃起了一支烟,他掸了掸烟尾,那烟灰就跟霜雪一样无声地掉落在暖色的汪洋里,而后再吞吐一口,出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有几个字没有送出来,有几个字,也没有收回去。”
“哪个?”王凉似是有些不服,“二爷您是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兰烛心里微微咯噔,她吞了吞口水,竟然有些不太敢直视江昱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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