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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嫌弃瞥他,“读点书吧,宇宙大着呢。”
黄志标,人称标哥,67岁,开了39年的夜班出租车。
凌晨1点,殷天和侯琢在江湾大道堵住了他。
两辆车停靠在百子公园。
那里夜钓的人多,以中年男性为主,头上顶着个小探灯,裹着军大衣,沿着江岸坐一排。
标哥从公共卫生间出来,又在热水间接了半瓶滚水,泡枸杞和切片参,“年纪大了毛病多,一晚上除了拉客就是放水,没一刻闲,警官想知道什么?”
殷天坐木椅上,“打听打听陆一。”
标哥将矿泉水兑进保温杯,吹了吹,呷一口,“陆一,怎么了?”
“吴艳红失踪你清楚吗?”
标哥一怔,“你们找到她了?”
“他们母子关系怎么样?说就成,甭打听。”
标哥滞了半晌,摇了摇头,“你们找着我,应该知道我是他们邻居,怎么说呢,自他们仨搬过来,整栋楼都鸡飞狗跳,闹得我老伴要搬家,她不是嫌声儿大,是可怜孩子,就是陆一,看着太难受。”
“怎么说?”
“那次我和我老伴去威山看我闺女,回来听楼上说,她怀疑她老公出轨,半夜把他脑袋划了,缝了32针。吴艳红把他老公打跑后,就觉得必须绑住儿子才能活命。她心气儿高,觉得老公跑是奇耻大辱,天天火冒三丈,酗酒,抽烟,打孩子。”
标哥缓了缓,“两次,一次是把孩子打晕了,自己出去打麻将,三天没回来,我换班回来,孩子就趴我家门口,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火红火红的,我叫我老伴,背着他去医院检查……”标哥说不下去了,看着地上的枯叶发愣。
侯琢小声,“然后呢?”
“她直接把烟头往他……往他那里烫,都烂了,9岁啊一个9岁孩子,医生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孩子了,我老伴跟他关系好,平时会给他点钱,给点吃的,跟做贼一样,我老伴哭了两宿,骂吴艳红是魔鬼。以前不知道老陆为什么跑,现在知道了。”
殷天和侯琢听得震颤。
“我老伴求吴艳红好好照顾儿子,吴艳红变本加厉,24小时监控陆一,逢人就说陆一有传染病,让所有人都避开这孩子,你说这不推孩子去死吗!2008年吧好像是,陆一器官衰竭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标哥眼眶红了,掩饰地大力揉搓,“陆一到底怎么了,警官同志?”
“涉嫌伤害一名女性,绑架一名女童。”
“不可能,绝不可能,”标哥斩钉截铁,又长吁短叹,“泥地里长草容易,可贫瘠地儿能发个芽,都是求之不得,不知道得付出多大努力。那孩子就是这么长大的,比草都轻贱,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透亮,越有气力,这样的人,你要说他绑架我不相信,你要说他拯救那孩子,我倒是相信。”
标哥激动起来,站着比划。
远看像个古怪的滑稽演员,拼命想让殷天和侯琢信服他的话。
“我孙子就在他那幼儿园,你跟孩子打交道吗?1个可以,2个勉强可以,但10个20个,您受不受得住,他可以,他没法有孩子,可他喜欢啊,他能奉献出所有的热情和快乐,他是那个幼儿园里最好的老师,你们不能因为他小时候受了伤痛,就怀疑他没法长成一个助人爱人的人!”
“这人啊,不是受了点不公,就得闹死闹活,更多的都是隐忍和背负,善良的勤勤恳恳。你们警察啊,老在那种环境里,开了天眼似的觉得把世间阴暗都看了个遍,觉得人性恶,恶之极,我跟您说,还真不是,这人啊还是怯懦的多,怯懦里面,好的比坏的多,庸常碌碌的平头老百姓最多。”
标哥又进去上了趟厕所。
侯琢观了眼殷天,“你怎么看?”
“倒是提供了一种新思路。”殷天疲惫地摁着后脑,从刚才就开始隐隐作痛,这是太久没休息,身子要罢工的信号。
标哥裹紧棉袄出来,“不耽误你们了,”他指了指殷天眼睛,“眼圈都是黑的,也就仗着年轻,过度消耗,老了吃苦头懂哇,毛病缠身再养就晚喽,为人民服务是要把自己先服务好,才能有能力服务别人。”
他晃了晃保温杯,算是告别,钻进车里一溜烟没了影。
标哥的话不知为何让殷天想起了米和,隐忍与背负,好像一直是他的深层底色。
母亲被残杀,父亲失踪,他身上有团团秘密,她知道,但她也清楚,米和身上那股清苦的哀伤,他一直很艳羡他们吃火锅聊家常,或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同行外出,他眼里流露的向往真实又酸楚,那是他缺失不曾有机会触碰的至亲情谊。
他也是从贫瘠干竭的沙土里开出的荆棘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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