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的手,绯红的袖。
秾丽靡艳的少年好像也成了鬼魅,成了人间黄泉最妖冶的傀。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看,你若是天道,我就是白衣的神君,你若是恶鬼,我就来做红衣的艳鬼。发疯也好,着魔也无所谓。
“阿洛,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他轻声说,“你答应过的。”
他在虚空跪坐,一圈又一圈,幽荧的光向四周扩散,仿佛分割上下的湖。
恶鬼在湖底仰望他。
他衣袖边沿逸散的点点星辉印在恶鬼的瞳孔里,成了跳动摇曳的烛火……迷毂为芯的蜡烛点燃在车厢的一角,玄黑的长衫与石榴的罗裙堆叠在软塌边沿,博石串成的珠帘把影子投在或赤裸,或半掩于暖衾的脊背上。
……不要再受伤了。
……好。
……也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
……好。
湖底的恶鬼朝湖面的少年伸出双手。
——那些破碎的记忆在翻涌,无序交错,激荡起层层不甘的欲火,既然曾经那么亲密无间地相融一体过,又怎么可以分开了?
“我们说好的。”
仇薄灯笑起来,以缱绻,以缠绵,亲手拨开恶鬼束缚自己的枷锁。
“不许骗我。”
他俯下身。
艳魂与恶鬼的指尖在湖面同时触碰到一起。下一刻,苍白冰冷的恶鬼一把拉住他,将他猛地按进自己的怀中,有若实质的黑气化为细链,缠过他的腕骨,缠过他的手肘,如蛇如锁,向上下蔓延,环绕。
抓住,锁住。
不分开了。
仇薄灯仰起头。
束发的绯绫在半空中断开,鸦羽般的黑发在细小如微尘般的星光中起伏。他彻底敞开了自己的神识,任由属于另一个人的意志进入,再强势,再不留余隙都欣然应许。
十二年前。
沧溟浩荡,在白月之下,天道拥住了一身业障的神君。
十二年后。
大荒幽晦,在无日之地,神君拥住了坠落成魔的天道。
浅浅的星光蔓延,覆盖过漆黑的锁链,将所有凶戾森然的邪气笼罩其中,好似一层薄薄的纱,同时披在两人身上。四面的黑暗隐隐约约沸腾起来,似乎大荒中,其他一些存在察觉到了这一处的异样。
它们一位接一位地苏醒,一道接一道的意念迅速在污秽中展开,想要找出是什么人闯进幽冥。
恶鬼冰冷有力的双臂横过少年的脊背,把他牢牢藏在自己怀里,紧跟着,狠厉的杀意向四周扩散,就要去切断窥伺寻觅的视线。
仇薄灯抬头。
亲吻他,制止他。
以亿万计的星星光点在大荒中飞起,如数不清的萤虫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流向人间的蜿蜒长河。
“阿洛,我们回家。”
………………………………
夜色笼罩大地。
陆净缓缓从打坐调息的状态中退出来,睁开眼,就是不断落下的飞絮。
晚风不大,雪落的轨迹就和雨落的轨迹重叠在一起。白天的变故被城祝司暂时封锁了,梅城的人们只知道近城郊处的百弓庄坍塌了,不知道自己熟悉的城池下有那么一个可怖的血池,如今,山脚的房屋点起了灯,昏黄的光从窗户投出来,被雪模糊成一团一团。
远远看,好像一颗颗星星落在地面。
陆净怔怔地望着雪中的灯火。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倒退回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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