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魏阳就跟孙乘风一起去了郊区的风景别墅区,替李老板查看新家的风水。老神棍对魏阳那副新行头很是夸赞了一番,也大模大样的给自己按上了个“名师”头衔。对待不同的客户,搭档也有不同的需求,像王老板那样的傻大粗毕竟少数,对于那些高档知识分子而言,有时候一个能说会道精熟风水的徒弟,可比个木头脑袋的跟班要有用多了,也更能衬托大师仙风道骨的气质。
于是这次观风就成了磨合演练,李老板也算是孙乘风的熟人了,之前拜托他看过几次风水,运气也不错,一直没被老神棍搞砸,如今添置新宅自然也要先打保票再说。对于这种需求,不论是孙乘风还是魏阳都熟悉的不得了,到了地方张口就能来,一下午神侃把李老板侃的五体投地,也乖乖改动了几个布局方位,又花钱买了两样小摆件改变风水走向,一通穷折腾搞到天色渐黑,拿了钱又混了个肚圆,两个神棍才心满意足的驱车离开。
回程毕竟不像来时,孙乘风也不摆他那臭架子了,直接把魏阳赶下驾驶座,自己飚起车来,边开还边好奇的问道:“阿阳啊,今天小凤怎么打来电话,说有个女人来打听咱们店里的情况,你又揽什么活了?”
小凤就是界水斋的女秘书姜小凤,是个精明能干,还有点骚情的半老徐娘,差点没混成孙宅男的后妈,很是得老神棍“重用”。魏阳闻言一笑:“也不是揽活,就是之前去看房时遇到的房东,准备设个套压压房价。”
孙神棍一听就精神了:“你看中的那套房?怎么个压价法,说来听听!”
“这个嘛,倒是简单的很……”魏阳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
当初在网上散布鬼宅消息后,魏阳就进行了持续关注,这世道信闹鬼一说的人不少,但是会马上转手房子的却绝对不多,毕竟很多普通人家都是可怜巴巴的一套房,就算心理再膈应也是要住人的啊,出租已经算是顶天了,那些会马上转手卖房的,不是不差钱,就是心理真的有鬼。魏阳原本只是计划买那间死过人的房子,但是一条售房信息却引来了他的关注。
卖房人名叫严依依,是个刚刚毕业没有正式工作的大学生。和其他通过中介或者房地产公司上阵抛售的架势不同,她留下的可是真实的电话号码,通过这个号码,魏阳轻易查到了这位严小姐在几个外围网站登出的资料,又找到了她的微博和微信号码。这女人是真的长相不错,又很擅长利用容貌进行“投资”,赫然就是一朵交际花,经常在交友网站发些非常“二奶”的信息,有些是给金主观赏钓凯子用的,有些则是自己真情流露的矫情。
其中就有几条正巧发在事发前后那几天,还是些自拍照片,她的语气显然变了个样子,充满了焦虑和无助,还有一些痛苦呻吟和作给其他人看的怨毒感,镜头角落处依稀能看到几盒米非司酮片的影子,通过这些碎片式的背景信息和基础调查,魏阳发现了一件事,这姑娘最近很可能是因为某些人为原因“流产”了。
按理说这种职业二奶流个几次产再正常不过,也不是每个金主都有养私生子的爱好,可是这姑娘的个人置业恰恰在那个小区,就不得不让人上心了。包养她的现任金主是个体制内人士,又跟房地产业有着若有若无的关系,若说她跟那个跳楼的开发商没有半点私交,显然是不可能的。认识死者,又私自打了胎,还急匆匆的想要出售手头的房子,说她心里没鬼简直是开玩笑,只是要看这个“鬼”究竟在什么范畴。结果一试之下,魏阳很轻松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傻妞在自家厕所里流产,然后就有人从她家楼上跳楼了?”
孙乘风听完了魏阳的陈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可不是送上门来的买卖嘛!阿阳你真是好运气。”
流产对于年轻女人的伤害不言而喻,又有熟人突然想不开从自家楼上跳楼了,那位严小姐估计吓得够呛,直接就逃了出去,然而光逃跑还不算,经过网上轰轰烈烈的炒作,那栋楼早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在这种宅子里打胎,只要不太傻都该有些害怕,而魏阳所做的不过就是给那女人清晰的描绘出了应该畏惧的“对象”,一个由风水煞构成的婴儿冤魂,一个大到能让人跳楼的可怕煞劫。当那女人受到了惊吓后,一定会回家仔细查找资料,而这种心里有鬼的事情,就跟星座血型一样,都是查得越多就信得越深,甚至有潜移默化改变自身性格的功效。当一个人心里有鬼,且越信越深的时候,就离他见鬼不远了。
孙乘风可是神棍界的好手,对于这种心理揣摩自然再明白不过,哪还能不哈哈大笑。魏阳也笑了起来:“所以过几天我可能还要再去收收妖,万一有用到界水斋的时候,还要托孙叔帮个忙啊。”
“好说,这都是小事情!”
孙乘风根本就不在乎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自然答的无比爽快,两人有说有笑向着市内驶去。
因为今天看的别墅在庙头山新风景区,离市区有些远,开了半个多小时才隐约看到近郊公路的影子,前面就离王老板的墓园子不远了,这几天两人走过好几趟,也算熟门熟路,孙乘风潇洒的一打方向盘,正准备拐过山坳驶上公路,谁知这时一道影子突兀窜到马路中央,正巧矗立在汽车行驶的方向上,那是个不高不矮的身影,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孙乘风啊的一声,狠狠踩下刹车,可是汽车行驶的速度何其迅猛,这么近的距离根本就来不及闪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车子跟那个身影狠狠撞在了一起。若是放在平时这就是个路人被撞飞十几米或者卷到轮胎底下的重大交通事故,但是跟车上两人想的不同,这台马力强劲的铁疙瘩撞上的似乎不是个肉体凡胎,而像是什么顽石或者大树,冲击力瞬间反作用在了车身上,被撞的那道身影踉跄滚到,而他们的汽车则因为打了方向盘又受力不匀,居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轮胎打滑声,如同一头失控的猛兽,车身侧旋直冲下马路,轰隆一声栽倒在路边的野地里。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魏阳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胸腔处一紧,随后像是几吨的重物压在了身上,然后身体一倾,重重被挤在了座椅上。安全气囊的冲击几秒后就消失了,魏阳压抑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挣扎着伸出手按住了车门,此刻他耳边依旧只有吵杂的嗡鸣声,头晕的厉害,五感全都乱了套,轮胎摩擦出现的橡胶味,汽油嘀嗒洒落的细微声响,鼻端浓郁的血腥,一切都让人眩晕。
好不容易抑制住了狂飙的心跳,魏阳费力扭头看了眼一旁的老神棍,发现对方满脸都是血,趴在方向盘上动弹不得,但是明显还在低声呻吟,他不由松了口气,奋力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想要先爬车门,再把孙乘风也拖出去。好莱坞电影看得太多,任谁都不敢等车子爆炸,自然要赶紧离开这个险地。然而刚刚把半截身体探出车门,他愣住了,只见马路上刚刚被撞飞的身影竟然晃晃悠悠又站了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身影看起来明明是个孩子,被撞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还有命在!然而那道身影确实站了起来,不但站起身,还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魏阳的瞳孔都缩到了极致,直到这时,他才看清了那个身影到底是什么。
那的确是个孩子,看身高应该在十二、三岁,一边胳膊已经被汽车撞断,腿也不自然的扭曲成几节,然而他身上并没有血迹,在那个干瘦苍白的胸膛上方,本应该长着人头的地方空荡荡的,反而从腔子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血肉模糊,耳短颈长,看起来就像只龇牙狞笑的黄鼬。
魏阳是乡下长大的,当然识得黄鼠狼的模样,可是那黄鼠狼脑袋下面是个人身子!是个孩子啊!浑身的寒毛齐刷刷炸了起,他只愣了几秒后就更加奋力的挣扎起来。各种各样曾经听过的乡间传闻在脑袋里狂转,什么附身、夺舍、撞客,可是眼前这玩意究竟是什么!
被卡住的身体猛然一松,他终于从车厢里翻了出来,面前那怪物竟然也加快了速度,带着股腥风向这边冲来。这一刻,魏阳觉得自己魂儿简直都要被吓飞了,挣扎几下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他是个风水行家,最擅长营造气氛,拿这些神神鬼鬼之说骗人吓人,可是他从来不信啊!当亲眼目睹这种非人类的恐怖事物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坚信的一切都是个笑话,而可笑之后,就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不,我,我要做些什么!魏阳挣扎着抓起了掉落在身边的铁皮,那玩意只有两尺长,也不知是从车上哪个部位掉下来的,已经扭曲变形,锋利的切口划破了他的掌心,可是魏阳毫无知觉,只是奋力把那片垃圾举在胸前。怪物已经冲到了身前不足十米的地方,血盆大口中犬齿交错,赤红的圆眼闪烁着幽幽精光,那双人形长臂也暴涨出长长的黑色指甲,就像一只狰狞扑食的猛兽。
“啊!”
魏阳惨叫出声,随着这道悲鸣,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即轻又快,犹如利箭出弦,哚的一声插入了那怪物脚边的泥土里,怪物骤然停下了脚步,面对汽车也不闪躲的身形此时却像触电了一般,疯狂的抖动起来,被法力一冲,它倒退着蹿出三米,转身就想逃跑!
可是这时又哪容它逃走!只听搜搜几声轻响,和刚才相同的的物件也纷纷飞至,插入了怪物周遭两米开外的泥土,仔细看去分明是几枚方孔古钱,可是此时小小铜钱就像一道电网,牢牢困住了怪物的脚步。似乎被激怒了,那怪物猛然张嘴狂啸出声,声音犹如气浪,只听嗡的一声,铜钱崩飞了一半,可是还没等它冲出包围,从远方冲来了一道身影,势若奔雷,迅如闪电,一道白灿灿的银练从来人掌心斩落,迎空劈向怪物。
刺耳的金铁锐鸣声响起,随后是噗地一声轻响,那怪物的胸膛被剖成了两半,同时它锐利的尖爪也穿透了来人的肩胛,几滴血花溅落在地。魏阳傻傻的看着面前这如同电影定格的一幕,双手还捏着铁皮不肯放松。然而还没等他喘过一口气,异峰突起!只见那怪物长颈一伸一缩,竟然有一道黑影从腔子里窜了出来,飞也似的朝自己扑来。
这一下变故显然连来人都未曾料到,身形一闪就想上前来救,可是蹿出的东西比刚才的怪物还要快上几分,只是一个呼吸,那家伙已经跃身而起,尖尖利爪直扑魏阳的面门!
这一刻犹如兔起鹘落,魏阳真没能反应过来,在他紧缩的瞳仁中,只剩下了那只黄鼬狰狞的凶脸,可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到来,胸前突然有什么发出了热度,一道光华如同银星爆闪,绽出璀璨光芒,只听砰的一声,黄鼬狠狠撞在了光幕之上,非但没法寸进,还发出一阵刺鼻的灼烤味道,连身形都僵在了半空,一把利刃顺势剖开了它的颈子,带着凌冽的力道狠狠钉入了下方的泥土中。
魏阳没有眨眼,他来不及,也忘却了闭眼,白光、血色、刀刃轮番在虹膜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一个非常年轻,也非常英俊的男人,带着杀机毕现的锋锐,也有冷若冰霜的漠然,就跟他手里握着的剑,剑下砍伤的怪物一样,透出股完全抽离这个世界的怪异和冰冷。然而,他救了我……不知为何,魏阳心头突然一松,身体晃了两晃,仰天晕倒在地。
那个男人抬手抽出了插在黄鼬身上的刀刃,站起身来。就算杀了强敌,他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像是个无机制的机器一般,慢慢收敛了杀意,重新化作一块顽石。若是往常,他应该提起黄鼬回去找人,可是今天,他没有挪动脚步,反而直直看向面前晕倒在地的那个人。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符玉。”
像是被这个词唤醒,他的眼神中有了些情绪,又踏前一步,再次说了一遍:“符玉!”
说完,那人就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的短剑往身前一插,守在了汽车残骸之前,就像护卫着秘藏的冰冷雕像,一动不动,坚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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