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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儿,”玳安儿手上提溜个绳扎的纸包,冲他笑道,“我猜你还没歇。”
张松霎时间鼻酸眼热,赶忙转身遮掩:“玳安哥请坐,我倒杯水来。”
玳安儿拆开纸包,将里头点心摊开,两手搓着大腿等他回来。张松沏了壶木樨茶端来,脸上已换上笑容。玳安儿递一块玫瑰杏仁酥饼到他手里,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将他爹携应二叔上京一事叙说一遍。
“铺上事多,我一丝也不敢懈怠。”玳安儿道,“大姐夫盯着呢,我怕稍有差池,便落人话柄。亏得今儿韩大叔收的早,我才得空来看看你。你不怨我罢?”说着偷眼瞄着他。
张松勉力笑道:“我怨你作甚?你又不是我雇的,还点着卯盼你不成?”
玳安儿闻言轻叹一声,嘀咕道:“我当你能……惦记惦记我呢。”
张松光咬着下唇不接话,气氛一时尴尬。
第68章你便是为我亮的那盏灯
玳安儿面上挂不住,赶忙岔开话题,唠叨些府里的、铺上的、街上听来的琐事,张松撑头听着,莫名安下心来,不多时竟有些困意,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玳安儿见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快歇罢。明儿来保哥打船上下来,我得去接迎管待……你好好儿的,逮空儿我再来看你。若有急事,可到山下咱家绒线铺子招呼一声,我同里头伙计黄四讲好了,得了信儿他便来寻我。”说完要走。
听这意思又得有日子见不着了,张松才安顿下来的心,忽地又往下坠,于是一时脑热,在玳安儿迈步前一把拽住他衣袖:“玳安哥!你……别走了?”
玳安儿须臾间烧红了脸,一下僵住再挪不动腿。张松见他误会了,赶忙摆手道:“不不,我并非……近来总睡不好……玳安哥,听你说话,我便犯困。你再说说,待我睡了,你再走,可好?”玳安儿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啊行……行罢,那……你进屋躺着?”
张松臊得再不敢正眼瞧他,带他进屋里坐下,又跑出去自行收拾洗漱。待他躺好,玳安儿替他吹了灯,坐在床头板凳上,找话问他:“童试在即,你去罢?到时我送你上东平府,先在柜上支些银子,爹同应二叔来家再报。”
张松头枕着手,语气黯淡:“我哪考得上?多少天没好好儿温书了……”说着竟有些哽咽。
“欸?松儿?”玳安儿趴过去看他,他却掉转身子冲墙,抽着鼻子抹眼泪。玳安儿坐上床搂他,将窄床压得咯吱作响:“怎么的松儿?到底还是生我气了?”
“没有。”张松抽噎道,“我想我哥。”
“来我抱抱,不哭了,嗯?”玳安儿侧卧下用胳膊圈住他,张松再捱不住,转身钻进他怀里只哭。玳安儿口里涌出一阵阵酸甜,拍着他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想便想罢。你想他,我想你,转上圈儿了……”
张松哭着又笑了,在他怀里一阵乱抖。旋即抬头含泪道:“玳安哥,他两个凑一处倒快活,我怎么办?我爬不出来……说是救我、帮我,到头来生生把我抛闪,还要我考功名?我图甚么?我有甚么可上进的?我活着究竟是为甚么啊?”
玳安儿被他问住,答不上来也湿了眼眶。好半天,他终于下了老大决心似的,搂紧怀中人沉声道:“为我,行吗?你便是为我亮的那盏灯,没了你,我便永堕长夜,再见不着光了。”
张松在他胳膊上擦擦眼泪道:“你怎会见不着光?玳安哥,任谁都看得出,你爹手底下那些伙计小厮里,就你一个既老实,又能顶事儿的好人……”
玳安儿闻言捧住他脸,直直看进他眼里,一脸凝重:“松儿,当真么?你真觉着,我是好人?”
张松点头,玳安儿却说:“那若是我……杀过人呢?”
张松呆了一瞬,随即闭眼叹道:“不怪你。是那狠心的强人。他害了你。”
玳安儿却像被点了穴一般,瞪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他不言语。张松与他对视片刻,心头陡然一惊,顿觉毛骨悚然:“是……是你?是你杀那小倌,他不知情?!”
张松怯生生看进他眼里,只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设想当晚情形,深夜西门庆审完小倌,将人带出刑房,来到车前。西门庆身份矜贵,当然不会亲自搀扶小倌,玳安儿自然也不会叫外人优先,必是西门庆先行上车。小倌死时,西门庆应当在车里坐着,并未亲眼见证那人“以头碰车”的场面。彼时小倌早吓软了脚,正浑浑噩噩晕头转向,玳安儿只需抓住他的头,往车柱上用力撞去,便能一击毙命。然后他再发出惊叫,说小倌碰柱自戕,引西门庆下车查看。西门庆滥用私刑在先,死者又是男娼,他怕伤了官运,必会出手藏尸。
是玳安儿!张松双瞳颤动,吓得忘了喘气。而且,玳安儿确有充足理由这么做。
玳安儿捧着他脸道:“松儿,你说得对,他随便一句话,便能将你我发卖,我们在他眼里,从来不是人!是玩物,是用具,是牲口!不能这样下去,不能!他那样欺负你,还叫我在旁守着……我受不了!”
张松眼泪嘀嗒而下,一时失语,玳安儿竟咧嘴怪笑起来:“呵呵呵,苍天有眼,他竟是个骟驴,他生不出孩子!连别人的孩子都养不活,活该断子绝孙!他一味贪心,摊子铺得越来越大,竟还买个官儿当?累死他也顾不过来!这是老天爷赐我的机缘!苍天有眼,他的买卖,他的家业,早晚是我的!松儿,也是你的!是我们的,是他欠我们的!”
张松木然只淌眼泪:“你杀那小倌,再‘替他’藏尸,他必视你为心腹臂膀……如今他连女婿都不信,只信你。哦,是了,原本你还要再等几十年,杀一个人,便近在咫尺了。玳安哥,你好厉害……”
玳安儿握紧他手辩道:“那小倌,元璟,他原就不想活了,终日如行尸走肉般,熬一日苦一日。那晚我接到他拉他上车时,见他腕上全是割伤,我便说他,‘这又何苦?好死不如赖活着。”你道他怎样回我?他说,‘当真么?我不信。活着若真这么好,为何从没有人打死里复活?我倒觉得,死了比活着轻快许多。只怪我没出息、没力气……’”
“你把这些话说与我听,叫我如何是好?要我宽慰你,说你是好人,你没做错,你杀人有理?”张松泣道,“你良心有亏,便拉我下水?还说是为我!我还得谢你不成?!”
玳安儿听了这话不再解释,只定定瞅着他,目光逐渐冷了下去。待张松想起推开他,却发现两边手腕被他紧紧抓住,整个人被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放开!你待怎的?”张松奋力挣扎,可玳安儿生就比他高大,又整日辛劳练得一身力气,他哪里挣得脱。
玳安儿呼吸声声加重,眼里燃起幽暗的火光,在张松耳畔喘得震耳欲聋:“松儿啊,你乐意他那样弄你?那样你会喜欢吗?嗯?那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说着几下便扯掉张松身上中衣亵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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