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披着。”枯云搓胳膊,下巴埋在衣领子里,可怜巴巴的。他原先就清瘦,这几天的遭遇更是在这层瘦削上雪上加霜,使得他成了个干瘦的纸片人,还是枯树上刨下来的干瘪树皮制成的纸片。大眼睛,尖下巴的长相既瘦得可怜,又显出了些刻薄,冷清的风范。范儒良瞅着他,一时无处发火了,抓起他那件大衣給兜在他肩上,又在屋里来回踱了好久,突然是走到门口,大吼吕副官。吕副官急忙赶到,隔着门板听范儒良指挥——范儒良怕冷,轻易不让人开门。
“去,把廖匪給我找来!”
吕副官隔了阵,问道:“大帅……您要找谁?”
“吊你老母个聋耳佬,廖芳国!本帅要见廖芳国!”这一通白话夹着北京话,连吼带骂的打发了吕副官,范儒良坐回炕上歇口气。他不骂人的时候面貌还是很镇静,及至冷酷,漠然的。
枯云忙说起了奉承的话,拍范儒良马匹,夸他是帅国英才,国之栋梁。
“少在那儿和我扯皮,我这可是通敌叛国。”范儒良斜着眼睛,拍了下土炕,又一搂松开了的斗篷外套,“吊,冻死之前还犯了桩军罪。”
“不可能冻死吧,屋里挺暖和的。”枯云说,范儒良看看他,拿起坑桌上的一块松饼糕点塞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嘴。
枯云笑笑,自己伸手拿好了糕饼,就着热茶水吃下了一整块。然而他的肠胃还在闹别扭呢,东西才吃进去,眨眼就吐了出来。吕副官是没得使唤了,范儒良吼来张副官,陈副官收拾残局。张副官提来了个木桶,廖芳国到时,枯云正抱着木桶打酸嗝。廖芳国进屋,范儒良坐着没动,枯云放下木桶,抓着大衣的一边,冲廖芳国使了个眼色。廖芳国还站在门口,没再往前进一步。枯云说:“大帅啊……”
范儒良点烟,眉毛一横:“你住嘴,本帅的地方,别想随便把我給打发了,你们有什么灭日大计,摊开了说!”
枯云还迟疑着,廖芳国倒大方,说:“你就说吧。”
得到他的准许,枯云先问廖芳国:“您去过沈阳吗?”
廖芳国道:“去过,沈阳怎么了?”
“沈阳是否有处叫皇坊大街的地方?日本人修建的。”
“从没听说过。”
枯云叹气:“原来是在这里露了马脚,唉,那个柳生四郎,从没相信过我啊。”
“日本人狡猾,疑心病也重。”廖芳国道。枯云说:“我本来是想去他家里打探点情报的,没想到被他识破了,我跳窗逃出了他家里,出了长春,在外头迷了好几天的路,还是被范大帅給救起了。”
廖芳国看了看闷着抽烟的范儒良,说:“老范前天就来问我了,说派你去干啥了,还说五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范儒良接道:“长春那儿也没消息,没动静,既没死日本人,也没体育场被炸咯。”
枯云说:“唉,我这次,得不偿失。”他苦笑着指自己的右脚,脱下了大衣,对廖芳国说,“这大衣还是还给您吧,您那儿冷,比我用得上。”
廖芳国应下,过来拿走了大衣。范儒良看着他们,眼乌珠黑亮:“还给你了,你怎么不穿上?”
廖芳国朗声笑,拍着大衣道:“这几天身上长虱子,别再把我这件大衣給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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