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走出去的灵图忽然停住脚步,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儒易啊,他应是在哪个花街柳巷里醉生梦死吧。听说他最近迷上了一个小花魁,天天都缠着人家。唉,若不是看在叔的面子上,这臭小子早该贬回翰林院了。”
我一怔,又去看林照溪。他把手腕从我手中抽出来,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服饰华贵的小人跳上台阶,一头撞进门口灵图的怀里,吊在他的脖子上咯咯笑道:“……太傅!”
太……傅?
我看向那边玩闹的两人。
“蓝阁老若是无事的话,可有闲情来我府上做客?”林照溪忽然道。他拉着身后的白修静,头微微侧着,眼底尽是真诚。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他真心实意想要请我叙一叙,可我却愣是从他那微小的表情变化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我不相信这个人。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做的事。
“不必了,礼部还有事务要忙。”我婉言谢绝道。
他笑起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窘迫。毕竟礼部是不是事务忙,他可比我要清楚得多。
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道:“那蓝阁老就先去忙吧,忙完了我们再找时间来叙。”说罢拉一拉白修静,伴着他扬长而去。白修静在他们转身的空隙忽然向我看来,悄悄地朝我摇了摇头。
是叫我不要去找他们的意思吗?我站在原地琢磨了半晌,一头雾水。
一只小手忽然抱住了我的腿,身后探出个小小的脑袋来。“舅舅!”歌白甜甜地朝我唤道。
我便弯身把他抱起来。歌白这些日子已经长大许多,口齿也愈发伶俐,说话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听得人实在心旷神怡;他的眉眼也长开了许多,和雅歌出奇得相似,倒是没什么地方像闵京的。
男孩子生成这副模样,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摸摸他的脑袋,开始盘算着要不要请皇上弄个武师来给他筑下基。
灵图在一旁站着。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看歌白的表情很是复杂,脸上的笑颇有些不是滋味。“灵图?”我试探着唤他。他回过神来,把不知遗落到哪里的目光收回来,抱起歌白道:“皇子殿下,我们回书房去画画好不好?”歌白不舍地看着我,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他们两人的脑袋挨得很近。早晨的日光从外面打在他们的脸庞上,那一瞬间我居然觉得,他们竟是十分相像。
几个宫女簇拥着他们走了。我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
……
我回到礼部,这里还是一如从前,连摆设都不曾变过许多。几个郎中和主事是生面孔,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脸色,个个绷着棺材脸走来走去,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我本来想找些事做,谁知林照溪实在是把朝里的一切事务都打点得很好,根本没有我画蛇添足的地方。
其实单凭治国之能来讲,他或许比闵京更适合当皇帝,若真有一天他坐上皇位,对这天下也应是好的。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愧疚,合了手里的册子,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闵京的江山,终究还是在我眼前渐渐覆灭,而这其中竟也有我的推波助澜。
朝中人人都知道林照溪才是皇帝,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不妥。林照溪,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今这朝中的大臣,看似最有地位的是我,实际上最没地位的也是我。
待我顶着面上的温暖睁开眼睛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我穿着常服走在京中的街巷,在人群中目无焦距地穿梭,双脚不知何故,走着走着竟走到了林照溪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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