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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药箱拿来,再多点几盏灯。”顾北遥吩咐道。
不多时,东西拿来,又添上几盏明火,顾北遥让人出去,不要随意进来。
药箱放在床边,他伸手拿了把剪刀,欲剪开施晓然身上的绷带。
这下施晓然急了,她还没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过,更不要说即将呈现的是肌肤上交错纵横的伤疤,面上腾起一片红晕,着急道:“你不要看,我自己上药就好。再说你受伤了……”
“不要大声说话,脸上伤口本来就好得慢。我会注意,不会把你弄疼。”顾北遥很坚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想点你哑穴,你听话一些。”
施晓然动弹不得,知道拗不过他,索性闭了眼,面上却如六月骄阳灼烤,越来越热。
绷带被层层揭开,顾北遥吸一口凉气,眉川拧得更深。她雪白的胸脯上抓痕纵横,露出里面猩红的肉,伤口边缘肌肤微微肿起,有些已经结痂了,但有几条较深的抓痕还在渗血,竟有溃脓的迹象。他见过更多更严重的伤,但见到她这般皮开肉绽,竟觉心口绞痛,比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痛。
这狼真是可恶的野兽,每条抓痕都很深很长,一片冰肌雪肤被糟蹋自此,他此刻竟恨不得抓来剥皮抽筋,也难泄心中之恨。
他的眼似揉碎的月光,清冷忧伤,声音微微发抖,“小伤口上药就好,这几条深的要将脓血排出,怕是有些疼,你忍一忍。”顾北遥说着,从药箱中翻出几个瓷瓶,白色药布,依次摆在小桌上。
“你动作快一点。”施晓然睁开眼,弱弱乞求。
她的目光荡起心头一片柔软,顾北遥缓缓低下头,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轻触一下,就像施晓然从前做的那样,柔风般的声音在头顶回转,“我知道你怕痛,忍一下就好,此时不好生照看,伤口愈合难免留疤,伴人一生,叫人看到便会心痛。闭上眼,痛就叫出来。”
额上还残留淡淡濡湿,施晓然有些惊异,漾着眼看着他。
他受伤是经常有的事,都是自己治疗,故而对一般的小病外伤处理得很熟练。白净的手指拂上她的眼睑,燕语呢喃道:“闭上眼,一会就好。”
他先涂上类似药酒的东西,右手持一把小药匙,按压深伤脓血,而后用药布迅速擦拭,再将药粉慢慢洒下。他修长的眉微蹙,面色低沉,嘴角紧抿,手上动作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唯恐稍一用力便会捏碎什么美好的物什。
施晓然闭着眼,只见火光明暗摇曳闪动,那药酒一涂上,她全身一激灵,偏偏又躲闪不开,刚开始咬着唇忍耐,但脓血排除伤口被触碰却是痛苦缓慢的过程,何况还不是一条两条伤口要处理,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始叫出声发泄,“好痛……呜……痛……轻点……”
起初只是细碎嗓音破出,后来就变成了大声的哭喊,甚至顾不上扯伤腮帮的伤口,震得顾北遥全身如坠冰窖,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濡湿了枕头,像是滚热的油溅在他的皮肤,引起一阵灼伤的疼痛,他一面忍着心上风刮电击的痛意,一面注意手上动作,尽量快,尽量轻。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竟如一场地狱的煎熬,这个疗伤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把把尖刀的凌迟,药粉总算涂好,他拿了面巾轻拭她的眼泪,发白的面色带着柔和眷恋,声音微颤:“莫哭,再也不会了。”
他解了她的穴道,施晓然半起身,方便他裹伤缠绷带,眼角如雨后绿叶挂着半寸莹泪,低低呜咽,胸口微微起伏。
条条白布从指间滑过,最后一个结打上,他常舒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拿了衣服给她穿上,将棉被轻轻覆上,随即收好药箱,在她身边躺下,微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还很疼吗?”
“好多了。”她回道,糯糯软软的声音,“是不是很丑?”
“什么?”顾北遥不明所以,转念一想,旋即轻轻笑开,在她耳边轻语呢喃,带了几分缠绵,“很好,不丑。”
停了半晌又说道:“不会让你留疤的,毕涵也说了让你放心,要是还是有痕迹,我再去给你找上次的那种花,定让你恢复如昨。”
施晓然扯出一个曲水流觞的笑容,转头看到他额头有细细的汗,忙问:“你刚才做那么多事,要不要紧?”
顾北遥灿然一笑,似水缱绻的眼睛扫过她面颜:“你还真当我是青瓷做的,我底子好,恢复也会很快。倒是你,一定要多注意。”
“嗯,”施晓然躺在他身边,莹莹烛火投下一帐安静祥和,两人面庞不过几寸,顾北遥清亮的眼睛映出她的影子,柔情万千,看得她也晃了神。
过了一会,她道:“很晚了,我去那边睡觉了。”
顾北遥却轻按住她的手,柔和道:“就睡我身边,我也觉得踏实,两个受伤的人只会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睡觉。”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紧紧握牢,皎洁隽逸的面庞带着润如羊脂玉的光泽,绵长沉稳的呼吸响在她耳畔,施晓然心中一片眷恋,也不愿起身,轻轻阖上眼,不知烛火何时何人灭,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日来了几个女眷,让施晓然方便不少。两个伤员互相监督,互相照顾,也为养伤增添不少趣味。
顾北遥总会盯着施晓然喝药,要是她不喝,他也不会端起药碗,像个孩子般执拗。每次看她一脸苦色咽下最后药汁,他总会亲手塞一颗蜜饯给她,带着温软的微笑。蜜饯是他叮嘱部属专门从外面带来的,施晓然总是就着他的手含过,温热的小舌会濡湿他的手指,恍若一阵电流滑过,心上会莫名震颤一下。
施晓然每日亲自监督顾北遥吃饭,各式各样的菜夹上一大碗,要是她觉得他吃得过少,就沉着脸用不喝药相威胁,顾北遥不置可否轻轻一笑,看她杏眼圆瞪,半晌,又继续拿起碗筷。
她每天都会去找毕涵,询问顾北遥的伤势是否好转,该如何调养,饮食该如何搭配。
顾北遥刚开始的时候只能卧床休养,很多事都是施晓然在经手,她都做得熨帖妥当,面上半含笑意,恰如山花初绽。
顾南远进账就见两人一副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禁不住脸上也带了远山般淡淡笑意,拿了一瓶药放在桌上,对施晓然道:“你脸上的布棉可以撤了,这个给你,涂上两个月不会留任何痕迹。身上也能用,回到七阳宫再找薛神医要一些。”
施晓然受宠若惊,忙不迭声感谢他。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顾南远唇角微勾,满面霞光,“快过年了,看来这个年定然会热闹些。”
“这里过年怎么过啊?会很热闹吗?”她站在顾北遥身边,有喜有惑。
除了摘星峰会挂上很多红灯笼,顾北遥也没看出过年有多少特别,反正他都是一个人,热闹总是与他无关,但是现在多了份期待,心境宽广无垠,眼睫微动,道:“过年七阳宫分舵的人会分批回来,唱上几天大戏,比平时热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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