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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ta狡猾地推开他肩膀。“等等,我没说我们要吻你的。现在我赢,我说了算,我要你叫你朋友吻你。”
江绍一愣,却见那个Tonie被Rita牵着并肩站,两个女孩用好整以暇的眼神在他和陈一平间巡游。
江绍玩得起,捏着把喉咙娇嗲道:“Peter哥哥……来亲给她们看!呿,又不是没亲过!”耀武扬威,好似示威狐狸精的正房原配。
又一次,人群里爆出击掌、口哨、大叫,陈一平配合地搂住爱情戏女主角一般的江少,在他脸颊吻一下,还要维持一两秒,努力不破功发笑。
然后牵着江绍的手,朝人群做了个舞台上鞠躬谢幕的动作。
几乎人人都在笑,胡闹着涂奶油。艳阳下,唯独邓特风端着蛋糕碟,久久不吃。陈一平为避他,一直没朝他的方向看,便也没见到米雪和他站在一起,盯着江绍紧缠Rita调情,逐渐满脸苍白。
在邓特风眼里,他眼前上演的一幕是电影院幕布。他可以把这一幕撕掉、烧毁,再心平气和坐下来喝汽水。这场景令烦恶,可他没有掌控力。这并不像游戏或是他画笔下的世界。
他和米雪坐在阳伞下,各怀心事地喝酒精含量极低的饮料。那边江绍在赢了一局,令Rita脱下系在腰间的衬衣,露出美好身段,雪白肌肤后,又色迷心窍地输了。
Tonie扫眼陈一平面前的空杯,笑道:“不要喝了,我要你吻……”江绍抱他颈脖嘟起嘴送上去,“不是!”Tonie掩口笑,叫停他们:“这回换个人!”拿着太阳镜的手一指,向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人指去。
“要么你就去吻他。”
邓特风站不起来,他从与陈一平对视起就动不了了,只看见陈一平朝他走来,他们已经成为目光焦点。
米雪也恍如梦醒,对着大哥掩饰地笑,陈一平并没有察觉出她异样。
他只是越走近邓特风,越觉得Tonie看似天外飞来,无厘头的指定是件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邓特风的确好看到在人群里夺目而出,第一眼定格的必然是他。有些人的好看是街头人潮中擦肩而过,你看个大概,发型衣着皆加分,满打满算下来得一个“好看”的大致概念,你绝不会想凑近放大他的睫毛根和毛孔。邓特风这种,却是一看见,眼睛便再移不开,满心都是疑惑:他怎么会这么好看,究竟哪个部分使他这样好看?被这种强烈的疑问驱使,非要仔细把头颅骨骼和肌理毛发都透视一遍,才心有不甘地承认,——他确实有这样好看,每个细微处都这样好看。
陈一平走到他面前,他站立的阴影落在邓特风脸上,后者茫然地坐着仰望他,捏紧了手中鸡尾酒杯。
陈一平转头对Tonie道:“不行,换一个。”他抱着手臂,头发从肩上滑过。邓特风又只看到他背影。
Tonie走近,对着游泳池眨眨眼:“不同他kiss,就罚你跳下去。”
陈一平很大方地问:“跳就行了,没别的要求?”
“你愿意的话,脱衣服务大众是最好。”
大众都附和。“脱衣!脱衣!脱衣!”“脱什么衣!脱条裤啦!”江绍都在振臂狂呼。
陈一平环顾一圈,回应说:“有什么好脱,谁没见过裸男?出来我看看。”走到池边,干脆利落往下跳。
水花四溅,群情激动。泳池面晃动不已,波光粼粼,衣物在水中鼓荡飘起,又随他再度打破水面而紧贴身躯。他的黑发在水中散开,被他一把向后拂去。他游到岸边,扶住泳池边沿,笑着问:“够不够?”
“喔!”Tonie打趣地给个夸张表情。
他一缕缕头发连同眉睫都在滴水,Tonie被他感染,微微笑着,主动走到她捉弄过的人面前,弯下腰递过一张面纸。
陈一平道:“谢谢。”沿着护栏爬上岸,鞋都浸在水里,身后一条反光的水路。
他穿有弹力的棉质白T,这样一泡,贴在身上成了半透明的。贴在腹部,好像是一格格朱古力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白纸。肤色是海滩上常见的蜜糖色,味道却使人联想到不加糖的黑朱古力,可可含量或许到了百分之九十,既苦涩又吸引人不自觉地品尝那苦涩,刺激人体制造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陷入一种狂乱炙热的恋爱般的错觉里。
邓特风几乎不能自拔,然后看见他转身,与江绍说笑两句就去借房间换衣。他T恤下摆露出一线皮肤,竟半显出一道横压在后腰最凹陷处的刺青,大约有两根食指的长度和宽度。邓特风不该细究,但是他就是睁大眼尽力看到眼睛发疼。不是字体或是前女友的名字拼写,外围纤细的线条像植物抽象画的深青色枝叶藤蔓。
那是一个单纯的同色线条装饰图案。陈一平所在的大学在东南亚设有若干观察站,前两年他在柬埔寨的首都收集资料分析。临走前,与同僚们去以外国游客为主的酒吧街享受时光。一个从未醉过的人一旦喝醉,就注定要发生点懊悔终身的事。次日,伴随纱布下的刺痛,他醒来,在头痛夹击下难以接受自己多了一道不知长什么样的刺青。而同事们全部围拢过来,惊魂未定地表示,你要做的,嘿,你太过坚持,我们拉不住你,难道要和你在金边街头拳击?
那家刺青店叫“吴哥”。这图案,后来亚洲研究部门的女同事告诉他,来源于小吴哥内的雕刻。
邓特风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只觉得,那花纹仿佛来自于某个小国已被湮没沙化的古代文明。不含任何关于陈一平这个人感情生活的暗示,却有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妖异。
像一朵颜色暗沉的花,没有花瓣,舞动着花丝,一点一丝地勾动他。缠绕在他身上,散发出熏得人昏沉的香气,在烈日下焦土上展现妩媚。不可理喻,自相矛盾,好似一条温热滑腻的蛇。
没有半点像陈一平这个人,却像他的欲望本身。那是压抑的欲望。当你疯狂地想要亲吻一个人,并一并用嘴唇膜拜他的刺青时,你会知道你抱着怎样的感情。云雾消散了,今日的阳光以令人眩晕的亮度照耀在他头顶。邓特风头上的阳伞像不存在,他不知为何,轻轻触碰自己的嘴唇,而被冷饮冰镇的嘴唇竟变得柔软滚烫起来。
第9章
米雪骤然说:“Alex,送我走,好不好?”她喝了好几杯饮料,Alex只喝了几口。现在她脸色绯红,还在喝,已经不是最初他们拿的低酒精饮料。那些酒水被她喝进,好像转瞬就要从一双出奇的亮和镇定的眼睛里流出。
酒精烧灼着她的喉道和胃,天旋地转,她放弃似的遮住眼。“不要跟大哥说了,我不舒服……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们先走。”
邓特风领会到一些事。在他领悟自己的心意后,就像一个人一定要迷过一回路,才会理解其他旅人所描述的那些误导人的迷宫路径是什么样子。喝醉过才知道什么是酒,心酸痛苦过才懂得这就是爱了。他说:“好。”像年轻却沉默的骑士那样,带女孩子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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