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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季成川顶嘴是一种本能,季然想都不想,张嘴就说:“你管我?”说完自己又不舒服,顺着眼角偷瞄一眼,季成川一脸看不出情绪的高深莫测,幽幽盯着他,双臂还着,像审视犯人一样。季然“噌”得又起了火,呲牙:“谁让你上来了?管你新儿子去!”
他蹦起来就要走,被季成川攥住手腕往回拉,这种火全靠一股气在喉管里撑着,季然牛犊子一样乱挣,往后掰季成川的手,可惜他的力气在季成川面前还是不值一提,轻而易举就被拽回原地,脚底一崴,他半个身子跌进季成川怀里,被稳稳接住。季成川将他往上托一托,季然直起上身,两人直接对上目光。
太近了。
香烟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孔,季然心里一慌,方才那点气性全散了。他想撑床站起来,至少再退后一点,手掌压下去的触感却不是床单——结实又有温度,他的一只手,竟然撑在季成川大腿上!
他不敢动了,乱糟糟地抬眼看季成川,季成川毫无反应,就像任何一个父亲一样把趔趄的小孩从怀里扶起来,让他站好,仍是平静的语调,提出第二个问题:“刚才在饭桌上,为什么发脾气?”
季然不说话,盯着他愣神。
“然然?”季成川往后捋他的头发,让小孩回神:“想什么呢?”
季然很惊措地瞠大了眼,季成川的手掌那么大且厚实,插在发间撸他的头皮,像是整个人都被他控在手里一样,与脑子里正胡乱涌现的画面不由分说地重叠在一起——季成川狠狠拽住女人的头发,迫她仰头,露出一张水光淋漓的,被操花了的,自己的脸。
“咕——”嗓子里挤出一声惊愕的气音,像受惊至极,喉管紧缩的鸟。
他竟然,在季成川本人面前,就这样看着季成川的脸,在他问着别的问题的时候,像个没脑子的发情畜生一样,想起了这种东西。
季然又听到身体里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了,它与第一次相比,变成了一则平静的通知:你完了。
彻底完了。
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建立契约与秩序,制衡族群,区分善恶,这是社会的共同底线,我们称之为法律。而在恢恢法律也无法铺陈的道德犄角、伦理暗缝,在一些背着光的欲`望泥沼地里,人们靠“伦理”与“血缘”拉起最后一道警戒线,这道无声无形的透明蛛丝,是人性最后的底线。
触之,万劫不复。
凄惶的病人只会在拿到确诊书的瞬间安静下来,坐实了罪名的犯人反倒重拾安宁,最终审判无二两种结果,或坠无边地狱,或迎柳暗花明。季然在那条伦理线跟前挣扎许久,他想拒绝,也想逃跑,为了逃跑不惜扭曲心肝脾肺,逼着季成川去当个“正常人”,浑浑噩噩,焦躁痛苦,因为深知对面绝不可能鸟语花香,生怕一脚踏空直堕高崖,死得面目全非。
可他力不从心,到底还是跨过了这条底线,他自己也想不到,真正来到这边,心情竟然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平静。
没有绝望,没有窒息,也没有天崩地裂,只是一种心如死灰的自我判决:哦,你回不了头了。
——看到你身后庞大的人群了么,他们是正常人,追着太阳走,他们在马路上挺胸抬头,光明磊落,你这辈子也没有资格回去了。
因为你是怪物。想跟爸爸乱伦的怪物。
季成川等不到答案,季然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神情是一种奇怪的难过,木木的,刚刚跟他顶嘴拔河的气势全软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季然好像披着一层湿哒哒的羽翼,沉重的压着他,压得他飞不起来。
季成川简直有点无奈于自己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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