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晋微微一愣,想起了那天的情形。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对、对不住,刚才是小生鲁莽了,这里给老爷作揖赔罪……」,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心不在焉地撞到了人,道歉是理所当然的。
「以前,也有人撞到我,而且是一个女人,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你瞎了啊,走路都不看路』,这个女人……是我从前的未婚妻,她明知我看不见,还这么说……」沈东君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有几分冰冷。
「啊,她怎么能这么说?」唐晋惊呼一声,沈东君的自尊心极重,眼盲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伤害,又怎么能容人再当面指责他的眼盲,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未婚妻,道理上最应该体谅他的人。
「我最恨别人欺我眼盲,尤其是错在他人的时候,竟还用我的眼盲来欺我。」沈东君的身上,浮现出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暴戾,「所以,第二天我就退婚了。」
唐晋心生不忍,伸出手盖在沈东君紧握成拳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这种女人不要也罢,其实眼盲也不是坏事,否则你又怎么能看清她的真面目?这也是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
沈东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唐晋的劝慰下神情明显放松了,反手抓住唐晋的手,道:「你和别人不同,从一开始,就从未欺我,我虽眼盲,心却不盲,人待我以诚,我自投李以报。唐先生,以后……你就叫我东君,我呼你为晋,可好?」
「这个……」唐晋犹豫了一下,这样的称呼似乎太过亲密了,抬眼却见沈东君充满期待的神情,让他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就道了一声「好」。
沈东君笑了,口中突然轻轻地呢喃着:「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燕子双双,依旧衔泥入沈园……」
唐晋听了听,好一会儿终于听清楚了,脸上再次烧红起来。
沈东君一直没有松开唐晋的手,直到马车驶入内园,外面传来整齐的唱诺声。
「恭迎老爷、少爷回园。」
握了许久的两双手,终于分了开来。
沈园的中心,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庄园,一条清渠直通外园的湖,清澈的湖水顺着十余公尺宽的渠沟,弯弯曲曲地将整座庄园围起来,然后隐没在一片竹林中。一座建在清渠上方的竹桥,成为衔接内外园唯一的通道。
进入内园以后,唐晋就跟沈东君分开了,在沈东君的交代下,他被领到一处僻静又雅致的院落——倚竹轩,与沈东君住的仁麒堂只一墙之隔,如缠绕在树干上的细藤,紧紧地依附着仁麒堂。
倚竹轩正如其名,是一栋小竹楼,从屋顶到墙壁,都是竹子搭建的,竹楼前还种着几杆湘妃竹,青翠的竹叶带来了不少清凉之意。在闷热的夏季,是再适合不过的消暑之地。
唐奕并没有跟着唐晋来到倚竹轩,一下马车,他就被沈不为拉着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唐晋本来身无长物,这半年来,沈东君让小禄子为他置办了不少衣服,一并带了回来,由下人们整理放置,连同沈东君买的那一堆路上解闷用的书,都整理好放入了倚竹轩。
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唐晋动手,他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喝了半杯茶,就抵不住夏日午后的睡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沈东君的背影,坐在离软榻不远处,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唇,正在出神。
「沈老爷……」
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唐晋坐了起来,才发觉身上披着一件外袍,正是沈东君身上的衣服,上好的丝绸做成的衣料,摸在手里柔软滑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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