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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廷急促地喘息,气息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白雾。
霍维斯贴近蓝廷的耳边,低声说:“看见了吗?这些都是战俘。”
外面是战俘营当中唯一一块空地,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三面围着高墙,拉起通电的双层铁丝网。每个角落一个瞭望台,架着机枪。
所有战俘营里的犯人,每天分成三批出来放风,每次二十分钟。今天太阳很好,耀眼的阳光将空地的所有角落映照得一清二楚。
“这是繁城唯一的战俘营,也是普曼帝国最大的战俘营,一共关押奥莱帝国战俘三千四百六十五人,其中有三十四人,为敌后情报工作人员,暴露后被捕,关押在这里。剩下的全是战场上的俘虏。”霍维斯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炙热的呼吸直喷到蓝廷的脸上,“按你的意思,这些人都应该自尽才对。”
蓝廷不说话,用力咬着牙齿。
“可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这里都遭受过什么?暗无天日的囚禁、饥饿、寒冷、疾病;随时随地会受到的、死亡的威胁;对外面战况消息的闭塞,完全没有能被解救的希望;还有常常会遭受到的刑讯拷打,甚至强暴。”霍维斯吐出一口气,“当然,有人屈服,被折磨得整个人都崩溃了,但更多的战俘选择沉默,不肯有丝毫妥协,你说,他们是懦夫?”
霍维斯轻轻敲了敲玻璃,指着一个方向:“看到了么?那个在墙边坐轮椅的男人。”蓝廷不由自主望过去,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简易的轮椅上,抬头闭着眼睛晒太阳。身上的军装很破旧,但仍一丝不苟地系着钮扣。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面熟,端详一阵,不禁惊讶地说:“他是……费……”
“对,费西朗少校,铁血团团长。很多人都以为他战死了,其实没有,而是伤重被捕。和你一样,敌人想从他嘴里得到我军在延河一带战略部署,对他进行残酷的刑讯。敌人把高速旋转的电锯悬在他的一条腿上,问了三次他肯不肯招供,结果他还是摇头,于是电锯就落下去了……”
蓝廷猛地打了个冷战,那种恐怖的场景令他不寒而栗,好半天才干涩着喉咙问:“另一条腿也是……也是……”
“对,也是。”霍维斯的声音毫无起伏,平淡无奇,可越是这样,越使蓝廷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难以忍受,“敌人救治了他小半个月,确定他完全清醒,于是压到刑讯室,用了同样的手段。”
蓝廷心中悲愤难以自抑,嘶声道:“这群畜生!”
“他是俘虏,可他是懦夫吗蓝廷?他没有自尽,甚至还要努力活下去。他说,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要死。他要活着,看敌人投降,看我们胜利。”霍维斯慢慢放松束缚住蓝廷的手,轻轻地说,“这要比你一颗子弹结束自己,艰难得多了。所以我早告诉过你,死不是最痛苦最可怕的事,在一些情况下,那甚至是种解脱。面对无穷无尽的苦难和摧残,还能坚持对生命的尊重、对胜利的信心、还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那才是最难的。”
蓝廷沉默地站在地上,神色怔忡,变幻不定。霍维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拉开保险放到蓝廷面前:“如果你还想死,轻而易举,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说完,他转身推门走出去。
蓝廷看着那把手枪,好像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他慢慢拿起来,深吸一口气,对准太阳穴。
一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费西朗仰靠在轮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那种悠闲而安详的神情。那是看透生死、历尽沧桑并且问心无愧的人,在一切事情都完成之后,才会露出的神情。蓝廷一咬牙,猛地向上一抬手,“砰”地枪响了,正打在天花板上。
克兰正守在外面,见霍维斯出来,忙上前低声问道:“怎么样,主人?”霍维斯坐下,点燃一根雪茄抽了一口,疲惫地摇摇头,刚说:“不……”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枪响。霍维斯手一抖,雪茄掉到地上。他像突然被扔到冰窟窿里,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耳边嗡嗡地什么也听不清楚。似乎过去整整一个世纪,才听到屋子里“哗啦”轰然巨响,那是屋顶上的大吊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队卫兵慌里慌张跑进来,个个举起枪,领头的叫嚷着:“厅长,厅长,出了什么事!”
“行了行了,慌什么?!”霍维斯不耐烦地摆摆手,“都给我滚下去!”卫兵们面面相觑,见的确没什么异常,收起枪向霍维斯行礼,纷纷撤下去。
霍维斯以手抚额,这时才觉得自己四肢冰冷,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半天没缓过劲来。这个蓝廷!他恨恨地想,得快点把他弄走,再留在这里,自己能少活二十年。
第6章
两个门卫轻轻打开大会议室的门,蓝尉踏着厚重的复古花纹的地毯,不急不缓走进去。
这是奥莱帝国最高级别的会议,数十个王室贵戚和驻京将军济济一堂,肩头上的金星银星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光。四周紧贴墙壁,站着一排军姿标准目不斜视的侍从官,随时准备为自己的长官服务效命。
相比之下,蓝尉少将的军衔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他的到来还是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刚刚结束的葱岭战役,蓝氏军团在这位少将的指挥下,打了一个漂亮的攻坚战,以一个集团军的兵力,苦战一个月,歼敌两千余人,成功占领葱岭。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毕竟奥莱帝国在繁城外,已经跟普曼帝国胶着了近半年,长时间的拉锯战已使双方都筋疲力尽,大家都凭着一口气支撑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点点的变动,都有可能决定战争最终的走向,蓝氏军团却在这关键时刻,攻下葱岭。葱岭距繁城五百公里,是通往繁城的咽喉要道,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此战大捷,已不仅仅是一场胜利,鼓舞军心的同时,也令许多本来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利益集团心生警惕。
众多王室贵戚和上将中将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并未使蓝尉神色有丝毫波动,他扫视大会议室一圈,然后走向长条形会议桌的最末端。
刚到中间,却被一个突然倾斜的椅背挡住去路。
“瞧瞧,这不是蓝氏家族优秀的继承者吗?”椅子上的男人拖着长长的声调,语气满含讥讽。他也是一身军装,歪着身子散漫地斜靠着,随意地把玩手中的军帽。姿态不像是要参加严肃的军事会议,倒像是慵懒地陷在自己家中舒适的大沙发里。
蓝尉轻轻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对不起希尔伯爵,您弄错了,我不是蓝氏家族的继承者。”
“哦?”希尔装作诧异地挑挑眉,“恩里夫人还不肯把位子让给你吗?啧啧,真是可惜呀,费尽心机出生入死,也没有换来半点好处。蓝尉,我都替你不值。”
蓝尉神色从容:“下官不才,前线杀敌赴汤蹈火只为帝国尊严,女王荣誉,而不是个人升迁。”他一挑眉,“难道,希尔大人不是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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