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言“噫”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翠竹令牌,“师侄本以为师叔也是接到太虚令才……”
沈秋暝惊道:“太虚令?!”
鹤鸣派与武当相类,同为道教门派,不过比起前者清规戒律要少了好些,亦不强求派中弟子遁世修道,故而收了不少沈秋暝这般的世家子弟。鹤鸣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不管下山与否,一日为鹤鸣弟子则一世为鹤鸣弟子,在江湖中众弟子应相互照拂,而若派中有大的变故,弟子则应回师门声援。
太虚清虚冲虚三令,则因此而设,其中太虚令规格最高,派中弟子无论老幼尊卑,接到此令均应放下手中一切事物,于一月内返归鹤鸣。上一次出太虚令,还是六年之前,先掌门仙逝时所发。
“正是,”谢恒言点头,神情亦肃穆下来,“接到太虚令时,师侄正在南诏,一路快马加鞭,也已过了一月有余。”
沈秋暝捏着令牌,紧蹙双眉:“我离家太久,竟未接到,真是罪无可恕。你可知,派中有何大事?”
“师侄不知。”
见他客气得过分,沈秋暝不耐地摆了摆手,“你我兄弟相称罢,师叔师叔的,生生把我喊老了几十岁。”
“那……”谢恒言笑眯眯道,“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是不是也可以省了?”
远处传来船夫的吆喝声,沈秋暝雍然起身,扔下一句:“在江底喂鱼,与我一道回鹤鸣,挑一个吧,好师侄。”
小舟于江中疾行,留下一道剑痕似的波纹。
谢恒言跽坐在旁,小心翼翼地煎着茶饼,沈秋暝惬意地欣赏两岸景致,如丝雨帘被斜风吹到脸上,他却毫不顾忌。
“你上次回派中是什么时候?”
谢恒言愣了愣,左右看看,才确定沈秋暝是在问他。
“恐怕是去年了,师祖大寿,我回去给他老人家贺寿来着。”
沈秋暝叹口气:“说起来,我也算是不肖弟子,自下山以来,还未回过派中一趟。”
谢恒言很是惊讶:“据我所知,除去掌门继位的太虚令,太师祖庆寿的冲虚令外,似乎还有一次是斋醮法会?这三次师叔都未回去?”
缓缓起身,沈秋暝立于雨中,不由有几分怅然:“或许你曾听过我的名号,我这人有个大毛病,就是爱管闲事。”
“可……难道师叔未被惩戒么?”
“先掌门逝世那次,我在漠北……涉及机密,我便不细说了。我曾向掌门传书,事关重大,他便恩准我不回派中;师叔祖万寿那时,我正帮着金华双林寺查找失窃的佛骨;至于斋醮法会……”沈秋暝轻咳一声,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在派中时,我也未去过几次。”
久不见人搭话,沈秋暝回头,就见谢恒言低头煎茶,两肩微微耸动。
“师叔的轶事,我也听师父提过几次。”
想起老实憨厚常被自己气到口吃的大师兄,沈秋暝也禁不住笑起来,坐在谢恒言旁边,凑过去问道:“口木兄说了我不少坏话罢?”
谢恒言嘴角抽搐:“师兄说师叔你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
“不打诳语,他那话说的多半是掌门不是我,”沈秋暝接过他手中瓷杯,端详上面翠竹图纹,“出门在外,还带这些个劳什子,哪里像个江湖人。”
“不喜食素,偷猎山中野味;不慎烧了数本古经,临摹一本充数;与师兄弟私斗,禁足半年。”谢恒言偷瞥他一眼,“师傅就说了这些。”
沈秋暝轻啜茶水,感慨道:“人不轻狂枉少年,想不到我当年竟如此风华。”
谢恒言腹诽他厚颜无耻:“师傅一直纳闷,为何如师叔这般的人物,最终竟还未被逐出师门。”
冷哼一声,沈秋暝道:“我与他不同,他入门本就是为了青灯黄卷当道士的,而我入鹤鸣,不过是为了修习武艺,清规戒律本就不是我的本分。难道你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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