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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平过了一会,语调平静地答道:“你们都在一个地方处置人,要是敌人都掌握了规律,就在那里等着我们送人上门也不一定。”
守卫想想果觉有理,嗯嗯有声,几乎没伸出大拇指来赞誉:“高!实在是高!”
再过了几刻钟,天色已经大亮,橘红色的朝阳斜斜射入平原林地里,那守卫就算平常扛惯了人,也累得气喘吁吁。就在他一个腿软几乎要把黄翎羽甩下地来时,程平才说道:“就在这里吧。”
守卫如获大赦,软手软脚地把黄翎羽丢下地来。而这时,黄翎羽早就被一路颠簸硌得头晕眼花,好在没吃早餐,否则就已经开始大吐特吐了。
“你先回去吧。”程平吩咐道。
“大人不用我帮忙?”
“我要操练独门手法,你也想要旁观?”
那守卫嗫嚅两下,果然没敢和他顶撞,更没敢问是哪方面的独门手法,讪讪地离开了。
正当这个时刻,程平心中一团杂乱,并不知道身后许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人站着。黄翎羽默默地算计着该如何脱身,也并不知道他刚刚离开的洛平京,一个他所熟识的人影正飞速地穿越北城门。
慕容泊涯一夜未眠,胸腔里突突地跳,似乎有什么事情只差一点就能够抓到头绪。但是半年来这样的夜晚实在太多,也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不安。
黄翎羽的下落,他早就查到,他甚至能够猜想他在慕容锐钺手里大概会遭什么罪。但是却不能行动。
洛平京不是东平城,慕容锐钺也不是慕容炽焰。炽焰虽狠,却不绝。锐钺极狠,同时也极绝。白衣教不乏有人被抓入大皇子府,然而每一次营救,最终却只能让那人提前死亡。并非他们行动不够迅速,而是慕容锐钺早下了死令,如果囚犯眼看就要被人救走,左近所有手下的首要任务,立即从全力抗敌变为全力诛杀囚犯。
慕容锐钺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口供,他的冷血和果决给所有与他为敌的人造成了一个印象,这个人绝对不会让任何事物脱离他的掌握和计划。一旦无法掌握,那就要全力诛除。
一次、两次、数十次,还有什么人敢在他手里救人?或许只有害怕情报泄漏而企图杀死自己人的人,才会全力劫狱。但是有这个能力逼得慕容锐钺杀囚,自身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慕容锐钺府里如同铁桶,泼水难入。他慕容泊涯的手下就是慕容锐钺挑过人后选剩的,要潜入去更是难上加难。所以现在他只能等,等最容易下手的时机,等待什么时候慕容锐钺觉得他没用了,愿意将他“处置”了的时候。
如今他只能等。除此之外,对于黄翎羽会否招供,会否同意协助慕容锐钺那一方,他根本毫不在意。还有什么事情比虽然知道同伴的下落却不能行动更为痛苦难忍?但是在此之前,黄翎羽的遭遇肯定更为恶劣。要怪只能怪半年之前,寒冬之夜,那一次见面,那一次错算,那一次失手。
天边逐渐明亮,慕容泊涯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急站起来。他想起为什么如此神思不属,想起昨夜手下的描述。半年来,只要是被从慕容锐钺府里抬出来的,只要年龄相近,他都会派人去追查跟踪。但是凭什么认为进了那种地方,还能完好如初地出来?
宁可错跟千人,决不可再错过一次。
想到此处,慕容泊涯身上起了一层冷汗,从墙上取下兵刃,向着慕容锐钺手下惯去“处置”犯人的城北夜狼山而去。
程平并不知道,他偶发的善心,虽然的确将黄翎羽带离了野狼出没的城北,但也几乎将黄翎羽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第74章远古智慧
也在此时,守卫不断地远离,程平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段时间没有人出声,黄翎羽趴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长长的发丝盖住了他的面庞。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正巧软软地伏在嘴边;没人注意到,借助长发的隐蔽,他静悄悄地从口中取出了一片极薄极坚硬也极锋利的事物,而后松松拽在拳里。
的确,囚室中什么也没有,就连装水的瓦罐也是最低劣的粗陶,就算摔成碎片也没办法划伤什么人。慕容锐钺容忍别人给他送来石头,也是因为石块圆滑没有杀伤力,而且不易收藏在身上。但是这些并无碍于他寻找自救的方法。
直至守卫离去无影无踪,程平才转身看向趴倒在地的黄翎羽。
牢狱里为了防止疫病,每旬还都会给囚犯分发换洗的衣服和擦拭身体的塘水。但是自从黄翎羽疯后,就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忘了该怎么做。老医正负有保他性命的职责,在他睡着时还会帮他洗洗血汗,可一旦他醒了,就如同患了狂犬病的疯狗,见了大盆的水就又叫又嚷,连滚带爬躲到角落发出野兽一般的呜声,连喝水都必须要小碗小碗地给他。如今,那垂着白缕的乌发杂乱不堪,就连颈上面上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污秽。
如此落魄,似曾相识。
半晌,他突然从袖里取出一个牛皮小囊,随手一倒,顿时溅得满地都是血液。黄翎羽暗惊,程平却已经弯腰下来,将他身上的囚衣脱了最外面一层下来。
这短短瞬间,黄翎羽心中转过很多念头。他不知道程平打的是什么主意。对方是这么接近他的攻击范围,正是最佳的下手时机。但是看到刚才他洒出去的那一囊子血液,黄翎羽隐约猜测到了他的意图。他的呼吸变得愈发平缓微弱,握着物件的手。也一动不动。
一件外衣很快就被程平撕成七零八落,随意地抛在地上后,他才又将黄翎羽扛上了肩膀。然而就在他刚要离开的时候,动作忽然停顿,迈出去的脚又迅速地收了回来。
转身,许远许远的地方,几乎被林木完全隐蔽的地方,不知何时开始站着一个毫无声息的人。他认得,那是大殿下身边的人——团猴儿。
程平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团猴儿嘿然一笑,身形甫展,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扫了一眼泥地上的血,才慢悠悠问:“程老弟这么早就到处洒血,真好兴致啊!”
程平阴着脸将黄翎羽复又放了下来,让他自己靠着树软倒在地。眼下突然出现的这人和当日在慕容锐钺眼前所见根本不像同一个人,在主子面前的团猴儿,卑躬屈膝,自称为奴,现在眼前的团猴儿,嬉皮笑脸,春风得意。
“不知程老弟要将他带去何方?”
沉寂中,程平答道:“就算不杀他,你认为他能活多久?双膝俱折,神志不清,又是这样的荒郊野外。我只是想做个试验,看看这样一个人,能坚持忍耐到什么程度罢了。”
“所以,你用假血伪造他已经被杀的假相,然后把他带到更荒郊野外的山林里,然后日日过来看他如何自生自灭?”
程平默认。这个答案虽不远但亦不近,他虽救黄翎羽,却不会给他更好的治疗条件。他虽准备将黄翎羽放于山林,却也不准备再日日过来看他的下场。他的行为,充其量只是偶尔的一念之善,也可能只是出于对已经厌倦了的生活的一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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