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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事提醒我,自己确实是个女子,这个时代不折不扣的弱者。而且,有很多事情,一味逃避是逃避不了的。比如说,我跟静非尘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
自打来了月信之后,我的个子开始蹭蹭往上长,身材也不知不觉起了变化,每天单是穿衣打扮比以前要多花两倍功夫。最让人惴惴不安的是,静非尘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比以前多了很多。
静非尘长得比我还快,这几个月来,足足窜高了一个头,眉宇间已隐隐有着成熟男子的风范。加上每天跟着兰溪学琴,这是陶冶性情的好事儿,他本就性子温文尔雅,这么一熏陶,气质更为出众,举手投足之间隐现几分出尘的风采,进退之间,硬是吸引了大批女子爱慕的目光。
要知道我是天天抹着兰溪给的掩容霜,日积月累,越变越丑,这静非尘却越长越俊,站我身旁,对比强烈,正是丑小鸭变天鹅的活教材。掩月楼里众人都奇怪,犹以杏姑为甚,常常嘀咕:“以前看着小的比大的俏,怎么长开了却正好倒个个儿,难不成我杏姑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是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莲。
不过有个长这么俊的哥,可以吸引大部分的注意力,对我也是好事。现在就连采柔和六子都成了非尘派,有事没事缠着我哥弹琴给他们听,不过是嫌我脾气大又越长越丑嘛,真是让人受不了。
而不以我容貌变化而态度转变的人,静非尘就是一个。最希望他在意的人,偏偏最不在意。所谓“越熟悉越没有感觉”“男人爱的都是女人的外貌,却骗自己说爱的是灵魂”之类的话在他身上完全不适用。
他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总是喜欢默默的瞅着我,偶尔脸红,一有空就给我缝件新衣服。对了,忘了说,我第一次月信来的时候,他知道发生什么事时,又往回跑了一趟,拿了我最好的那件衣服来撕成布条,害我差点想踹他两脚。他却红着脸说这种布料吸水性最好,还能透气。对着这么一个人,你还能说他什么?
态度不变的人还有我的对头牡丹。这牡丹也真是奇怪,每次碰面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看我哪里都不顺眼,小事闹成大事,没事就找碴。还有好几回碰到她偷偷摸摸的站在琴室外面偷看,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被我轰了几次之后,才知道,她跟楼里的几个姑娘一样,看上了我哥非尘。
她也真有胆,别人还停留在送亲手做的点心啊,绣条手绢的阶段,她就自己跳出来宣布:她喜欢静非尘。结果闹得静非尘每次隔远见到她就躲。我就笑她:“想追我哥,你条件还差得远呢。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先讨了小爷欢心,我就帮你追大的。”结果被她啐了一脸,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不知她脑子怎么长的,又不是我想吃,是我好心想帮她吃而已。当然,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我哥那样的人物,跟她扯一块的话,岂不是害我哥短命几年么。
只是当我吃着人家送给静非尘的点心,用人家用心绣的手绢儿洗脸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到底是要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的傻哥哥呢?每次这样想的时候,胸口都会觉得堵。这天气啊,低压!不利养生啊。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院子里的梅子长得小指头大小了,静非尘陶罐里的盐梅核根本没有动静。我偶尔也让他挖开土看看,看是不是早就烂掉了。静非尘总是不让,神色自有一股坚持。
现下他越长越沉静,也越长越男人。有时脸一沉,也不说话,就会让人自动闭嘴,不然会有种说得太多的冒失感。
现在健身美容院的计划搁了浅,我没法发挥作用,虽然拜在兰溪公子门下,但身边却有个优秀的大哥对照着,一个珠玉,一个砖瓦。杏姑对我的兴趣明显降了下来,众人也都对我哥殷勤,而我,逐渐成为可有可无的角色。
不过这些都还是次要的,令我郁闷的是,静非尘他真的适合过这样的生活吗?我倒是没有所谓,反正只是半路出家而已,又是命贱,放哪儿都能活,但他的身份不同。堂堂大绸缎庄的少东,屈就在妓院里当琴师,这不是上演八点档的悲情剧哇。
尤其在兰溪听说静非尘是出自梓城皇家绸缎庄时,他的神情微动,继而微笑:“雪棠,你的大哥不是普通人,恐怕不属于这里呢。”
这个问题我自己清楚,教人说了出来,虽然是颇亲近的师傅兰溪,还是觉得不大舒服,闷闷的道:“我知道。我还嫌他跟屁虫一样缠着我,巴不得他早点回去呢。”
兰溪摇着扇子直笑:“口不对心,肠子弯弯,又要面子,估计你以后吃亏就吃在这一点。”
我没心思陪他说笑,站起来就要离开。
只听兰溪在背后悠悠说:“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快意欢心能得几时?何必急着今日领明日忧呢?”
我苦笑不应,也不回头。
不是没有想过,过得一日便算一日,至少现在每次看到静非尘温和的笑脸都会觉得现世安稳,别无所求,能多看一眼便是赚了一眼,能多对一刻便赚一刻。但我终是不能洒脱,想到这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心便会紧缩成一团。
一个明知不会熟的果子,等长大了再摘,会不会更苦一点?
我不知道。
也不想回头,只能一直往前走,走进漫漫红尘烟雨中。
四月,到处变得湿漉漉的,雪白的杏花开满枝头。站在掩月楼上远眺,只见雪白拥笼着楼楼阁阁,覆盖了沟沟壑壑,几乎看不到绿叶的衬托。杏花开得是那么烂漫肆意,整个陵州城就像飘在云朵中一样。
就在这样的季节,我得到了来自梓城皇家绸缎庄静府的消息。
静府自从主人身死,少主失踪后,各房一直在争夺家产,互相攻击扯皮,搞的家族元气大伤。为免全族皆损,族中老人出来主持大局,声明绸缎庄需由正主儿主持,各房不得相争。于是静府开始寻找失踪的少主人,要他出面承继家业,重新争夺今年“贡御”的资格。而四处寻找少主的静府的人,已有来到陵州城的,通过静府的关系网,不停撒播消息,进行着搜寻。
这个消息是杏姑透露给我听的。她当日收留我两人的时候早已心中有数,是以今日知道这消息并不意外。不过我很感激她告诉的人是我,而不是静非尘。
相处久了,渐渐发觉杏姑确实如采柔六子他们所说,是个好人。当日我在楼里跟她谈判时所见到的那一幕,其实并非是她所说的那样,要我哥去侍候恶霸,只不过是作个样子教我自动上钩而已。静非尘的所谓卖身不过是签署了一份打工合约,将在掩月楼中打工三年赚取工钱而已。当日我看都没看他的合约便一手撕了,自以为跟自己签的那份一样,纯属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杏姑能一环扣一环,短短时间内布下这么精妙的局,更在最后一刻还看准我的心理,逼我绝路,惹我暴跳,以致一时大意着了道儿,可见她的手腕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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