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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还在贪恋皮肤血肉的温度,犹豫迂回,终是下定决心,撤手而去。眼前人缓慢的直起身子,远离我身边。只是一个回眸的光景瞬间,有人便能从有血有肉,温暖而美好,变成高高在上,与周遭世人划出看不见痕迹,却不得而近的宽远,冷淡如斯,不可近焉。
如此的笑容,淡如光烟薄雾,看不清楚,亦猜不透。那之后便只是疏离,抑或是无奈与绝望。
凤宜玶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我此生不会幸福,我的幸福早在皇三子府邸中,突兀出现的那个人踏进门的一刻,破败成灰,死不再生。五年前,两次将军府的一见情深却没有付之于行动,是我终身最悔,遗恨至死。”
人走了,房间空无一人,就似幻觉破灭。我错愕的坐在原处,展目望去门口,那些凤宜玶刚刚说过的话,犹在我心头,如油煎翻滚,久不能平。
我竟曾经见过凤宜玶吗?那究竟是在何时?记忆的空白,如一匹无尽的细绢缎布,茫茫然的占据我所有心房所有角落。他说的到底是谁?皇三子府邸上突兀出现的人。心里一紧,是凤御煊?遥记当初就在我身边有话要说的凤宜玶却在凤御煊出现的那一刻,选择了沉默。
“娘娘,我哥哥呢?”我猛然回神,脸上还有茫然之色,随即敛了忙张口接道:“宁王说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一步。怎样?临平觉得衣服还合身吗?”
“很合身,临平非常喜欢呢。”看着她笑靥如花,那般幸福洋溢,只觉得心在不断下沉,仿佛没有底,也不知道能落向何处。
“那就好,拿了去吧,待归省之时,本宫再送你更好的。”
“谢谢娘娘。”
整个下午,我没有再说话,从我懂事之日起,一直到进宫为止,我从不相信情有独钟一事,那是荒唐,是迷乱,迟早痛失所望的,醒悟之后的便是无尽的悔恨。我更不相信情深似海,还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如果能的话,母亲这么多年忍辱逢生也不会让父亲的心,一再冷如寒石,置若罔闻。
人的确是有情有意的,只不过情意有价,败于时光罢了。
而我与凤御煊之间微妙的情感,源于我们那般相似的经历,心态,和目标方式。我一直以为,因为这样的相似,才让我们懂得人以类聚是准确而安全的相处。似乎不需要亏欠别人,亦没有亏待自己。我们是同一种人,过同样一种生活,带着同样方式的情感付出,于是,自觉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直到凤宜玶的出现,就似笔下突兀错出的一笔,无从查源,无从体会,超出我认知的错愕。
两日后,宁王大婚,我因为身子不爽,得旨留在兰宸殿养身体,没有正装到大殿上观看赐礼。最近天气不好,总是云深天低,我无端心悸气短,许绍说,这是天仃久服的遗症,只能慢慢调理,没有捷径快效可图。
兰宸殿离大殿有不近的距离,我站在汉白玉栏前,迎风而望,看不见长身如龙的送迎列队,看不见长身玉立,喜服加身的俊俏儿郎,也不过知道,淡如秋菊的那样如水如风般的男儿染了艳红喜色,是否也会容光迥然,别于常时?
眼前依旧还是浅池映显暗阁影,秋风剪水共天色,原处传来的声声锣鼓贺乐,随风而至,如影随形,便是这么远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风吹的人有些冷,我却不想进屋,站在原处不知道望向那一片层叠绵延的金碧朱红之中,还会谁的影子。
我由凤宜玶娶进皇三子府邸,最终却是嫁给了凤御煊,若说无缘,便不该生出这些牵扯,若是有缘,又何必错失后再说出那份心思。我反复想起那些话,不知什么感觉,似乎觉得可信,却可以随意推翻。微不可闻的叹息溢出我口,散在风里,霎时不见了踪影。
“娘娘……”刘东拿着件薄披肩,上前送与我手,轻声道:“都准备好了,您看……”
我敛了心思,嘴角微微上扬,将披肩绕在肩膀上:“那就走吧。”
要去的迟早会去,人总是要任这世间万事来去无由,转过眼,日子还是依旧,过与不过,不由人。
那面的赐婚典礼才到一半,便从兰宸殿放出小太监一路奔向大殿之上。福公公会接到他带来的危机通知,然后便是,一扯枝叶,缠藤动。
凤御煊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我正睡在床上,太医比他们更先一步赶到,几个人如热锅上蚂蚁,交头接耳,十分不自在。
头昏昏沉沉,只觉得腹部疼痛如钝器搅和其中,我尽力再忍,额头上的汗溢出一层。
“蓅姜,蓅姜……”凤御煊掀了凤帏鸾绡帐,坐到我跟前。
因为疼得很,手不断颤抖,只觉得连心都跟着颤抖不止。他握住我的手,抚了抚我的脸。我眼前只有一片金黄龙袍的刺眼,犹如一道最娇艳夺目的霞光。
“宸嫔她怎么了?谁说病危?谁说的?”凤御煊怒吼,几个太医跪成一片。
“宸嫔娘娘多日少食而拖病,脉虚难探,肺咳,燥热,高热,严重影响了胎儿与母体康安,昏睡不知,如今看来,情况实在是不好。”
“不好?这病你们都看了多久了?到今日跟朕说,情况不好?当初你们再干什么。她若不好,你们任谁也都好不了,都给朕记住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耳边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是凤御煊与太医们的对答,而我只能感觉到无边的疼痛,贯穿我的身体,越疼越深。
“快去把脉,快去抓药,她一时不醒,你们就将脑袋都别再腰带上过活吧。”
凤御煊最后一句狠话放出,屋子里又开始忙乱起来。
手上那道温暖始终没有离开,就像是握在我心里最冷的角落,带着炙热的温度。
“皇上,您回去休息吧,让臣妾来顾,您要保重龙体。”姚氏在旁边轻语,我未睁眼,只是紧了紧自己的右手,便闻旁边人道:“皇后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再坐一会儿就走,你先回宫。”
姚氏最懂察言观色,眼见凤御煊并不好劝,也不再多说,嘱咐了一番,便离开了。
“蓅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不声响,也不睁眼,看似全然无知。觉得握着我手的人一顿,用了力道,握得我生疼。
“蓅姜,你应过我,所以,你不能食言。”他很认真,从未见过的认真,一字一句的对我道:“你说过助我安天下,也说过会站在我身后,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你对我微笑,你说过,这世间唯有我能安慰你。你还说过,让融入我骨髓,深入我血肉,刻骨铭心的记住你。你说的我都记得,所以,朕不允许你先走,不允许你食言,不允许你欺骗了朕的感情一走了之。”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噎。
人将死,是这种感觉吗?我头脑昏沉如坠石,身体却轻飘如浮云,断断续续的听见一些话,感到自己内心的疼痛或者感动,却丝毫无法表示。我孤注一掷,只为扯出最后那个黑手。之前让许绍针灸改变脉道,甚至是冒险小试宫缩阵痛,再加之天仃久时的遗症,我这般状况,必定得出病危的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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