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兴庆宫。
皇太后起初听闻新帝令后妃们在西阁处置宫务,并不很放在心上,前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再听闻新帝令后妃清查内宫近二十年来的账目和人员升调,脸色登时为之剧变。
她遣退侍奉的近侍,单独传了心腹前来:“那件事情……痕迹都抹除了吗?”
心腹听闻新帝查账,也是惶惶,迎上皇太后紧迫问询的眼眸,下意识想要说个肯定的答案,只是心脏跳了又跳,最后还是摇头,怯怯道:“娘娘是知道的,宫中珍品俱是登记在册,账目上虽都是按照正常赏赐做下的,但实在太多了,陛下若真是详查,很难不露痕迹……”
皇太后的面庞瞬间失了颜色,嘴唇无力的颤动几下,良久无语。
如是过了许久,心腹方才听见她仿佛是从天上飘来的声音,幽微入耳:“人上了年纪,便格外思念父母,递话给承恩公府,请母亲入宫来吧。”
皇太后乃是先帝之妻、当今之母,自然不必像寻常后妃一般困束于宫规,但凡有所想,第二日母家命妇便可入宫。
承恩公府闻讯之后,第二日,冯老夫人并冯大夫人便递了牌子进宫。
皇太后遣退侍从,神色虽然还算镇定,然而眼底却仍旧隐约泄露出几分不安:“陛下,近来在查账呢。”
冯老夫人闻弦音而知雅意,脸色微变之余,忙追问道:“先帝难道不曾细细扫尾吗?”
皇太后低声道:“先帝素来谨慎,该做的自然都做了,但假的毕竟是假的,那么大的一笔数目,又皆是旷世奇珍,哪里是轻易能抹平的?再则,当时之人,哪里想得到后世之事?疏忽也是难免的。”
又说:“我听闻,陛下是从二十年前的旧账开始查,到那处纰漏,怕得有些时候,只是这日子到底不会太久。”
“母亲,”皇太后神色有些复杂:“咱们该早做准备了。”
她是冯老夫人的女儿,是冯老夫人身上掉下去的肉,冯老夫人看着皇太后此时神情,心头便是一颤——皇太后害怕了。
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距离最开始的计划,早就偏了十万八千里。
而一旦事败……
一种可怖的恐惧蓦然降临心头,冯老夫人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经年的账簿在哪儿?过往二十年的那些记档,又被存放在何处?”
皇太后唯有苦笑:“陛下令人存入西阁,使心腹就近把守。”
冯老夫人合上眼,脸上的皱纹一道道闭得更紧。
一直沉默着的冯大夫人忽的道:“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冯老夫人与皇太后齐齐一震。
冯大夫人如若未见,素来温和的人,一旦定了心思,反倒更加果决:“诸多变故都自一人始,既如此,何不将其除去?现下当今登基不过几月,便如此难缠,待到他羽翼丰满之时,莫说昔年筹谋,冯氏一族却不知能否得以保全!”
冯老夫人显然已经被儿媳说动,神色显而易见的为之一定,转目去看,却见皇太后目光闪烁,眸色焦灼,显然正处在犹豫之中,当即厉声道:“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开弓焉有回头箭?!”
皇太后深吸口气,终于颔首:“好,便依此言行事。”
冯老夫人与冯大夫人归家之后,不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冯明达,后者惊骇之后,又对着妻室怒目而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敢擅作主张?这可是——”
即便此刻内室之中并无外人,他也再三压低了声音,继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可是弑君!”
冯大夫人觑着他,脸上忽的浮现出一抹嘲弄:“当日踌躇满志谋夺神器的是你,如今胆小退缩的,竟也是你,死到临头,居然连我这内宅妇人都不如!不如下一世我为男你作女,换你在家相夫教子,说不得我胜过你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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