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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嫂道:“房钱呢,那天我老板就对这位陶先生说了,就在这几天之内,送上一个月。他不晓得我们穷人的难处,今日又来催,我们有什么法子?要说这房子让我们弄坏了,我倒不敢赖。不过这土墙薄板壁的房子,前前后后我们住了三年,哪里能保险没有一点损坏?先生,你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地方有什么好房子?房东哪里又肯将好房子租给我挑桶卖菜的人住?实在原来也就不怎样高明。这个时候要我们替房东整房子,就是整旧如新,整出一幢新房子来,我们那住在高大洋楼上的房东,也未必看得上眼。我自己也知道,是那天没有招待得陶先生好,言语得罪了他,所以今天要来找我们错处。那有什么话说,我们还扛得房东过去吗?不过我们要拼了坐牢,那就不肯拿出房租来了。而且我们这样手糊口吃的人,你把我关到牢里去,家里不积蓄个一百八十,更没有钱出房租了。”她这一大串话,弄得两个巡警无话可说。不过他们来了,杨大嫂一点不示弱,那纵然理由充足,也是其情可恼。这姓陶的便冷笑一声道:“凭你这样说,我们来收房租,倒满盘不是。我告诉你,我就知道你的头难剃,特意请了两位警察来帮忙。我想你丈夫是个男人,他倒也说不出话来,住了人家房子不给钱。那些赖债的诡计,都是你弄的。我就找你算帐。”
他说着,把一只脚架在屋中间凳子上,左手将帽子向后一推,罩着后脑,露出了前额。右手伸了个食指,向杨大嫂乱点。杨大嫂反了那个手背,将腰叉着,也正了脸色道:“姓陶的你不要倚势压人。我欠你什么钱你说我赖债?”姓陶的道:“欠房钱不算债吗?怪不得你不愿意给。”他说时,那个手指还是向杨大嫂乱点着。杨大嫂瞪了眼喝道:“你少动手动脚,我是个妇遭,你这样不顾体面。我是个穷人,还有什么拼你不过的。你那件线春绸夹袍子,就比我身上大布夹袄值钱。”姓陶的向警察道:“你二位听听,这样子她竟是要和我打架。请你二位带她到局子里去说话。”杨大嫂哈哈一笑道:“我老远看到陶先生带了两名警察来,就不肯空手回去,于今看起来,我倒一猜就中。这最好不过,穷人坐牢,是挣钱的事,家里省了伙食。不用带,我会跟了你们去的。家里有点事,让我安排安排。”姓陶的只说了一句话要她走,不想她竟是挺身而出。这倒不能在大风头上收帆,正了脸色遭:“要走就走,不要罗里啰嗦。”杨大嫂走到大门口,向隔壁叫了一声刘家婆。那老婆子就应声出来了。杨大嫂伸手到衣襟底下,在裤带子上扯出一把钥匙来,笑道:“为了房租交不出来,说话又得罪了人。现在要去吃官司了。我锁了门,大毛二毛散学回来,锅里有冷饭,请你老人家在缸灶里塞把火,替他炒一炒,钥匙就交你老人家。”说着,隔了几尺路就把钥匙抛过去。刘家婆接了钥匙,缓缓走过来,向来的三位来宾,笑嘻嘻地点了个头。因遭。“陶先生,你宽恕她一次吧。妇人家不会说话,你何必向心里去?他们家欠的房租当然要给,虽是迟两天日子,她丈夫回来了,一定有句确实的话。你把她拿去关起来,钱又不在她身上,还是没有用的。”一个警察道:“我们是和人家调解事情的,越没有事就越好。无奈我们一进门,这位大嫂就像放了爆竹一样,说得我们插不下嘴去。”杨大嫂道:“巡警先生,你说我话多吗?根本你就不该来。警察是国家的警察,不是我们房东的警察。房东收不到房钱,他和我们房客自有一场民事官司,他收到房钱,收不到房钱,你替他发什么愁?这满城的房东收房租,都要警察先生来帮忙,那你们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呢。你们是自己要找麻烦,那还有什么话说?”两个警察被她说得满面通红,瞪了眼向她望着。姓陶的越是老羞成怒,将脚在地面上顿着,拍了大腿道:“这实在没有话说,我们只有打官司解决。老人家你不用拦阻,你看她这张利口,我们在私下怎么对付得过她?”说着,还抱了拳头,向刘家婆连拱了两拱手。杨大嫂子更是不带一点顾忌,将大门向外带着。把那脱了门框斗的地方,还用块砖头撑上。然后反扣了门搭纽,将锁套上去,在门外台阶上站着,牵了两牵衣襟,向姓陶的很从容地道:“我们就走吧。”那刘家婆站在旁边,倒有些为她发愁,只管搓了两手。杨大嫂子向她微笑着,摇了两摇头道:“没关系,反正这也没有枪毙的罪。”说着,她先在前面走了。姓陶的紧跟在她后头,两名警察也就在后面,不发一言地跟着。刚刚走过门口这个院子,踏进巷子口,只见一个人脸红红的,满额头滴着汗珠子,迎到杨大嫂子面前来,抱了拳头笑遭:“嫂子哪里去?我正有事要求求你呢。”杨大嫂子对他脸上望着,话没有答出来。他道:“你不认得我吗?我和杨大哥早提过了。我是三义和跑堂的李牛儿。”
杨大嫂道:“呵!是的,他和我说过的。你家嫂子发动了?我现在正答应着人家打官司,要到警察局去。”李牛儿不觉伸起手来,搔着头发道:“那怎么办呢?我事先又没有请第、二个人。”刘家婆这就走过来,迎着姓陶的笑道:“还是我来讲个情吧。我们这位杨大嫂,她会收生。这李大哥也是个手艺人,家境不大好,请不起产婆。事先早已约好了这位嫂子去收生的,所以并没有去约别人。这个时候,人家正在临盆的时候,临时哪里找得着人?杨大嫂子要是不去,那不让这位李大哥为难吗?”杨大嫂见李牛儿扛了两只肩膀,歪了颈脖子站在一边,透着是十分为难的样子,自己觉得和姓陶的僵下去,倒是害了这个李牛儿,站在旁边,就没有作声。姓陶的向大家脸上看看微笑道:“这事倒巧了。正当要带人到局子里的时候,你的女人就要生孩子。大概这一所大城里头,住着上一百万的人口,都靠了这姓杨的女人一个人接生?”李牛儿掀起一片夹袄衣襟,擦了头上的汗,笑道:“我少不得要多两句嘴,这位杨大嫂和你先生有点交涉,是不是差几个月房租?”姓陶的点了两点头。李牛儿将手在衣襟上搓着,便笑道:“那么我有点不识高低,请求你先生一下。我是做手艺混饭吃的人,当然做不了这样的重保。不过烦劳你先生到小店里去一下,可以请我们老板做个保。所欠的房钱多少,请你限个日子,由我老板担保归还。”姓陶的道:“哪个去找这些麻烦?而且我找打官司也不光为的是要房租。”杨大嫂不能再忍了,不觉红了脸,翻了眼皮道:“不为了欠房租你就能叫警察到我家里来找事情吗?”姓陶的道:“我倒要问你,你凭什么可以骂我奴才?”刘家婆不觉把身子向前一挤,横站在他当面。因嗳呀了一声道:“好鸡不和狗斗,好男不和女斗,就凭她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值得生这大气?是块金子不会说成黄铜,是块黄铜,也不会说成金子。你先生是金子呢是黄铜呢?怕她说什么。我看这位李大哥实在也是急,你看他这头上的汗。”说着,这位老婆婆倒是真的伸手在李牛儿额角上摸了一把。将手放下来,伸着给两位警察一看,却是湿淋淋的,因道:“人生在世,哪里不能积一点德。现在那李家嫂子,是等着在家里临盆,万一耽误了,大小是两条性命,你二位不过替人了事的,不必说了,就是这位先生为了出口气,惹出这个岔事,那又何必?”姓陶的和警察听了这话,都挫下去一口气。杨大嫂道:“你三位不必为难。只要你说明白了,是在哪里打官司,我一定把孩子接下了,自己投案。若隔三天不到案,我可以具个结,加倍受罚。”警察道:“你准能来?”杨大嫂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了日子不投案,你们可以到我家里来找我。”姓陶的那小子,还在犹豫,杨大嫂扯着李牛儿道:“走!你府上在哪里?我们这就去。刀搁在我颈脖子上,我也要把这件事办了。”说着,一阵风似的,她就走开了。两个警察不曾去追,姓陶的电不便单独地赶了去。他只好向刘家婆叮嘱两句道:“你在这里,大小是个见证,她接了生回来,是要去投案的。哦!是的,我还没有说是在哪里打官司,她就跑了。你转告诉她,她到本区去投案就是。到了区里,自然有人引她去打官司。”刘家婆笑道:“好的,我可以说到。不、过你先生真的和她一般见识吗?还不是说了就了。”陶先生道:“说了就了?哼!”他最后交代完了这句话,才把身转去。刘家婆站在门外院子里,倒是呆了很久。最后她拿巴掌,对天望着,连念了两三声阿弥陀佛。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杨大个子挑了空夹篮回来了。见大门锁着,便到刘家婆家里来讨钥匙。听到她把过去的话说了,便皱了眉道:“我这个女人真不肯替我省事。给不了房钱,给人家几句好话,也没有关系。她不要以为这是一件风流官司,你是女人,就没有什么了不得,照样他关你周年半载。”刘家婆道:“既是那样说,你就想法子,把欠的房租给了吧。”杨大个子开着房门,坐在门口一条矮凳子上,两手按了膝盖,只管昂了头向天空上望着。远远地听到孩子们叫着爸爸,正是大毛二毛下学回来了。手里提了书包,上下晃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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