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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有人能取代你,那只好请你回到我们的掌控中。老家伙们的态度虽然很坚决,但对凯墨陇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她今天就是前来代为传话的。
“他们给你一周的时间,希望你回去。”在天台,她将老家伙们的话如实转告凯墨陇,“庚林机场停着一架湾流,他们会二十四小时等你。”
天台上的风燥热难当,骄阳之下,凯墨陇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刺眼,他望着远方,长久静默。
“你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妥协了。”安琪轻声说,凯墨陇沉默的背影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艳阳高照的天台上好像笼罩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她只是说一句话,肺部好似都张合到了极限,“告诉贺兰霸你是谁,然后让他和你一起走,不就好了吗?”
凯墨陇微微颔着首,视线落向楼下的花园,半晌,平静地开口:“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离开他,你和我为什么会困在岛国三年?”
提到岛国两个字,仿佛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熏火燎的气息。“那个时候我们身不由己。”安琪眯眸眺望天台四周的风景,和硝烟弥漫的岛国相比,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简直就是天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说,“一切都好了。”
凯墨陇侧头看了他一眼,从天台边走过来。阳光一点点被这个人挡住,安琪抬起头,只觉得这张逆光的英俊面孔比太阳更逼人,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凯墨陇在这时抬起手,拇指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一抹。
“伊夫圣罗兰?”凯墨陇垂首看着指尖的唇膏印,视线又落向女孩手中的机车包和脚上的高跟鞋,“绝版的巴黎世家,还有你喜欢的周仰杰……很漂亮。但是不管我怎么看,站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中了枪就哭哭啼啼地喊着我名字的仓鼠。”
安琪哑然失声,看着墨黑的发丝扰动凯墨陇意味深沉的目光,攥着机车包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提把。
“下雨的时候,伤口还会痛吗?”凯墨陇垂眸扫一眼女孩的膝盖,带着淡淡的悲悯,“为什么你会跟着我来中国,为什么会给我下安眠药,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那个时候身不由己的你,现在真的不一样了吗?”
白色的病号服被天台上的热风吹得呼呼作响,凯墨陇额前的头发飞絮一般扬起。露出额头时的凯墨陇有种魔性的英俊。男人英俊成这样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会让你觉得他不是人间之物,会让你深深地怯场,但是这一次她必须坚持己见,因为她觉得这次一定是凯墨陇错了:“人不能太贪心,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这样活着。”
“是吗?但我和你不一样,”凯墨陇轻轻搓去指尖口红的印迹,“对你来说,也许有眼前的生活就很满足了,但是我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生活里只有北极星,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没有愿望,没有想要的东西,因为我都不知道那些东西能带给我什么快乐。看着同龄人炫耀着那些玩具和模型,我只能在一旁臭着一张脸,他们嘲笑我,说我是因为没有玩具所以才摆臭脸,但我只是看不出那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然,”他喃喃地笑了笑,“我也的确没什么玩具。”
第一次对玩具这个词有概念,是看贺兰谨给他示范三步上篮时,不过他定义的玩具不是那颗掉进框里的篮球,而是将球放入篮筐中的少年。会让人看了心情愉快,会想要向人炫耀,想要他陪伴的时候他就陪伴在身边,他对玩具两个字粗浅的理解,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全部应验。
一个活人当然不可能是玩具,但他就是摆脱不了这种奇异,让他心中隐隐作痒的想法。后来发现这个玩具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时,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愤怒。为什么对着别人也这样笑?为什么也教别人打篮球?不过玩具似乎就是这样,被谁夺去了,就是谁的了,没节操没忠诚度,想要一个玩具属于自己,就必须随时将玩具带在身边,或者在玩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还没想好怎么在这个玩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只能将玩具带在身边,玩具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好像这样一来,这个人就是属于自己的了。但还是不够,那种想要占为己有的冲动折磨着他的理智,终于也开始折磨他的身体。
有一次练球时他滑倒伤了膝盖,回家的路上贺兰谨各种嫌他走得慢,在前方颇不耐地走走停停,最后无非也就是提出要背他。其实他很抗拒被同性背,但却完全没有办法拒绝那道白衬衫的背影,能够和这个人的身体光明正大地亲密接触甚至让他有些兴奋。
贺兰谨的身体其实也很单薄,好像抱得用力一点都能在他皮肤上烙下红色的痕迹,这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直到他们在斑马线前停下。全然不明他心思的贺兰谨只静静等着红灯转绿,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身旁有一家小美发店,美发店墙角挂着一台电视,正播放着当时一部很火的偶像剧。
他对偶像剧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为了分心不得不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就在那一刻,男主角将女主角按在墙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靠近过去……
那个放大的接吻镜头让他一阵口干舌燥,男主角在这时退开来,深情地注视着女主角的眼睛,说:“我爱你。”
车子一辆辆缓缓停在斑马线后,红绿灯的倒计时还有最后几秒,从美发店的方向传来动听的片尾曲,他在这时猝然出声:“放我下来。”
贺兰谨不明所以:“怎么了?”
“放我下来。”
贺兰谨扭过头无奈地沉一口气:“凯萨少爷请问你又是哪根筋不对?我是骨头磕得你不舒服还是怎样?”
“贺兰谨,你现在不放,等会儿会后悔的。”
贺兰谨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闷闷地哼了一声:“那就让我后悔吧。”
他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趴在这个人的背上。走过斑马线后贺兰谨终于停了下来,怔怔地停在路边,直到别的路人都一个个走远。他在这时轻轻一推白衣少年的背,从他背上下来,看着贺兰谨尴尬得无法回头的背影,口吻轻蔑地道:“后悔了吗?”
如果那天他们没有练球到那么晚,如果那时他和贺兰谨没有恰好停在斑马线前,如果他没有转头看向那家美发店,如果那部片子里男主角只是说了三个字,如果他们没有亲吻,或者如果他们只是亲吻,没有说那三个字,如果那样……他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和“情”“爱”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玩具什么的原来只是个误会,“我爱你”才是正确的解答。
凯墨陇收回思绪:“小的时候一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策划过逃跑,我从来没有加入过他们,那些孩子在半夜被抓回来,然后我和其它没有出逃的孩子也被叫醒,看着他们受罚,这是北极星人惯用的手法,反反复复用同一个事实向你证明‘逃跑是不可能的’,直到这个念头扎根在你心里。我当然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我还知道有时候他们是故意放那些孩子逃出去的。但是就和我那时无法理解什么是玩具,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爱情一样,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逃跑。他们把我关进笼子里,但是笼子外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想要去的地方,所以笼子里笼子外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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