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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为此,先帝固然笃定郗骁不是篡权谋逆的心性,也要防备万一。毕竟,先帝驾崩前几年,兵部与郗王府联手做过欺上瞒下的罪案,先帝心知肚明。只是,因为牵连的官员太多,若是彻查,便会引发朝纲震动,先帝彼时病痛不断,实在有心无力。
“为此,先帝吩咐臣,辅佐皇上期间,适度地做些该做的事,让郗骁与以赵鹤为首的兵部始终有分歧。先帝说算是看着郗骁长大的,他性情与其父不同,是性情中人,是非对错看得很清楚。只要臣与俞太傅联手,始终让他知晓一些兵部的过失甚至罪过,他便始终自成一党,对皇权是威胁,但对别人亦是最大的威胁。
“而对于不赞同皇上继位的长公主嫁入的赵家、礼部之首贺戎,先帝彼时说,假如他们有怂恿他人夺位篡权的心思,而新帝又无天怒人怨的过错,臣只需去找一个人,相信那个人会出面,赵家、贺家便会受到重创。”
说到这儿,许之焕流露出对先帝的钦佩之情,“那个人,皇上应该能想到,是影卫指挥使沈令言。”他站起身来,行大礼跪倒,“说到此事,臣要向皇上请罪。”
萧仲麟隐隐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还是问道:“怎么说?”
许之焕道:“去岁沈令言离京之前,曾去过许府,交给臣一封密信,称万一朝纲生变,臣将她那封密信交给摄政王,必能引发摄政王与兵部、太后一党的内讧,没有那一日再好不过,臣权当不曾收到即可。臣曾当面对她发毒誓,不会私下拆开密信。这件事,臣不该隐瞒皇上,却到今日才提及,请皇上降罪。”
“你有你的为难之处,是该对这些守口如瓶。”萧仲麟抬手,“丞相快请起,坐。今日只是你我闲话,不需多礼。”
卓永忙上前,扶着许之焕起身。
许之焕再度落座的时候,因着萧仲麟言语间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心头一暖,继而说起自己一些猜测:“俞太傅那边,先帝交代给他的事情,大抵与臣这边大同小异。至于赵鹤、贺戎,臣便无法揣测了。”
萧仲麟颔首,琢磨着郗骁和沈令言。毋庸置疑,先帝看得最准的是这两个人。郗骁的确是性情中人,而沈令言虽是一个弱女子,却有着朗朗胸怀。
至于许之焕,今日告诉他的,不过一部分而已。余下的那些兴许才是最重要的,但许之焕余生都会对他守口如瓶——许家不能因为他短时间的改变、勤政,就会对他全然信任,况且事情不是拿来说的,做到最重要。
先帝固然是一番苦心,但此刻在萧仲麟想来,不免怀疑先帝过于自负——你眼光再毒心思再缜密又有什么用?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做的那些安排可能根本就用不上。有那个闲工夫,多跟自己的儿子推心置腹地说说话多好?
说起来,古代很多做父亲的——尤其皇室高门中做父亲的,做派真是要不得。称职的父亲,他到现在只看到一个许之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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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木桌案上,放着一整套水晶杯盘碗碟,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入室,照在这些精美的器皿上,交映出彩色光影,煞是悦目。
翟洪文笑道:“内务府听得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日夜赶工,忙不迭送来的时候,却又担心忙中出错,为这个都不敢亲自送到皇后娘娘面前,这会儿在殿外愁眉苦脸的。奴才瞧着怪可怜见儿的。”
许持盈失笑,“这不是很好么?让他们把心放下。赏。”
翟洪文连忙替内务府的太监谢恩,又笑着帮忙请示:“还有一件事,他们也是拿不定主意。静贵人先前受了三十板子的责罚,依前例的话,内务府会缩减给她宫里的一应所需,可是皇后娘娘不曾命人示下,他们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许持盈笑盈盈地拿起一个荷叶型水晶盘赏看,漫不经心地道:“在本宫这儿没有那等多余的手脚。静贵人做错了事,已经受了责罚,事情已了。内务府只管按照她的位分,送去她宫中日常所需一切。”
“是是是,奴才明白了。”翟洪文笑着出去打赏、传话,转回来之后禀道,“皇后娘娘,许夫人到了。”
许持盈即刻道:“传。”今日母亲进宫求见的理由,是奉丞相之命告知皇后一些要事。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不能推诿。
翟洪文把许夫人请进殿中,便识趣地带着宫女太监退下,只留了甘蓝、木香服侍在皇后左右。
许夫人毕恭毕敬地行礼,“臣妾问皇后娘娘安。”
“起来吧。”许持盈放下手里的水晶盘,指一指近前的椅子,“坐下说话。”
许夫人谢座,半坐在椅子上。
许持盈侧目打量,见母亲比上次相见时憔悴了许多,心里明白因何而起,但是不想提及,只是和声问道:“为何事来见我?”
许夫人敛目看着脚尖,面无表情地道:“今日天还没亮,赵夫人去许府求救,说了摄政王的惊人行径。……”把郗骁如何刁难赵家的事和盘托出,之后抬了眼睑,定定地凝望着许持盈,“赵夫人求我来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规劝摄政王手下留情。”
许持盈把玩着手边的水晶杯,打量片刻,觉得不对劲,转头对上母亲的视线。
许夫人眼里并无忧心、同情,只有嘲讽。
那眼神,如一根刺,深深地刺到了她心里。许持盈沉默片刻,自嘲地笑了。
她与郗家兄妹来往、交好,母亲一直都不赞成。小时候,挖苦说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攀附权贵了?襄阳王病故之后,劝她离郗家兄妹远一些,说要是郗王府落难了,许家说不定会因为你这个祸胚落人口实,被他们连累。隐约听到那些散播郗骁的意中人是她的流言的时候,母亲一副快疯了的样子,说看看吧,这就是他郗骁报答你的,他迟早会害死你,而你会害死许家。
这么些年了,她做的事,母亲都不赞成,她看重的友人,母亲都看不上。正是为这缘故,明月去许府的时候,总会被母亲绵里藏针地数落,让她和明月都很难堪。渐渐的,便都是她去郗王府找明月。
郗骁对这些有耳闻,对她与许家的印象就成了“泥巴地里开出了一朵带刺儿的花”,让明月珍惜那朵花,远离泥巴地。他自己与许家的关系,仅限于把她当做妹妹,跟别人都是淡淡的。
“有什么好规劝的?”许持盈定一定神,笑道,“赵家若是真觉得冤枉,不会去许家求救,直接进宫禀明皇上就是了。没进宫,便是做贼心虚,被刁难得上吊也是活该。”
甘蓝、木香忍着笑意低下头。
“皇后娘娘说的话,自然都是至理名言,臣妾完全赞同。”许夫人站起身来,“只是,臣妾既为丞相夫人,该进言的时候便要进言。”
“说。”
许夫人欠一欠身,“不论怎么说,摄政王行事跋扈残忍属实,那种门第教出来的女子,没谁会相信是端庄敦厚的性情。皇后娘娘日后若还是动不动就传平阳郡主进宫,难免会让人疑心为人处世受郗家人的影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便该为人表率,正如帝王亲贤臣远小人。皇后的母族是许家,便只是为着许家,日后也该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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