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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没有,问你想不想去看一眼吊桥,作为补偿。
于是我们出去了,三天以来的第一次。我们互相紧靠着,并不是为了展示亲密,而是你还站不太稳,沾到蟾蜍黏液的那一侧脸还略微肿着,好像被火灼伤。好在吊桥不远,而且很容易找,朝着全岛最高的大树走就是了。所有的吊桥都通往那棵老树,丛林居民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一点一点搭建了这个蛛网般的空中走道,最开始是为了躲避树下的猛兽和各种无名毒虫,后来变成了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我们绕着老树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仰头看形态各异的吊桥和树屋,直到因为头晕眼花而不得不收回视线。
然后,在鹦鹉持续不断的叽喳之中,我又听见了手鼓富有节奏的击打声。我们爬上其中一条吊桥,摇摇晃晃地走向声音的来源。鼓声忽左忽右,不过始终在前方,吊桥绕过粗壮的横枝,突然向下,我们踉跄着滑向林间空地,像两颗豆子。旅行诗人就在那里,熏香已经点着,围了一圈听众,都披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斗篷,导致混迹其中的岛外人——包括我们两个——看起来就像草垛之间格格不入的蘑菇。
刚开始你听得和我一样高兴,在看到烟雾鱿鱼的时候鼓掌,但过了不久笑容就消失了。我摸了摸你的手,担心你再次发烧,但并不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你说。我大概明白那是什么,多半和我想到的一样。魔法总会不可避免地让人记起北方诸岛的禁令,想起在各个港口徘徊乞讨的术士,想起我们都听过、但又不愿深究的传言,那些传言声称,被驱逐到海上的“术士”之中,有不少根本没有魔法天赋,仅仅是因为对国王表示不满,或者和雪地巡逻队员有私人过节。这禁令还有逐步南移的趋势,在伊坎岛,甚至在大岛上也出现了禁止魔法的声音,这些声音目前还很小,很羞涩,但我们都不能保证它们不会变得更响。
人们并不关心术士的下场。魔法和化学,术士和药剂师,在大多数岛屿上是可以互相替换的,失去了一个可以找另一个。况且魔法如此不可靠,人们很难分辨真正的术士和蹩脚街头骗子。
鼓声终止。灰白头发的北方人和黑头发的诗人牵起手,鞠躬,向观众致意。人们往椰壳里丢贝壳和硬币,我数了数身上带着的钱,也放了一个硬币。没有下一个节目了,诗人收起装满零钱的椰壳,往熏香炉扬了扬手,放出一群由火星和灰烬组成的飞鱼,径直冲向观众,又激起一阵惊呼和掌声。等我回过神来,再看向那片充当舞台的泥地,人、乐器和香炉都已经不见了。
我们走另一条吊桥回去,理所当然在那个由绳索、青苔和木板组成的庞大蜘蛛网里迷失了。试图返回老树的路上,我们发现了温泉,于是又高兴起来。烟雾腾腾的泉水里散落着低矮的火山——不足以称为“山”,小的只到我的胸口,大的也并不比周围的树更高。“烟岩石”,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用南部群岛方言。你冲我眨眨眼,脱掉衣服和裤子,走进水里。
我站在原处,不确定该如何行动,水蒸汽像海浪一样翻滚而来,拍在脸上,厚重湿热,带着一股隐隐的硫磺气味。你双手掬起水,擦洗脸和脖子,我盯着淌过赤裸肩膀和胸口的水流,差点在石滩上绊倒。你抬头看我,说,*过来,小鱼*。
只有父母和姐姐会叫我小鱼,而且我已经不用这个名字了。但我没有表示反对,你有权用你喜欢的任何名称来呼唤我。从你的笑容看来,你也明白这一点。我把上衣和裤子卷成一团,放到石头上。泉水和我预想中一样热,带来一种令人愉悦的针刺感。卵石在脚下滑动,某种耐热水生植物的丝状叶子在岩石缝隙里懒洋洋地摆动。蒸汽像恶作剧一般,遮住我的眼睛,又飞快散开。我应该过去吻你,但我没有这么做。人并不总是能明确辨认自己的情感,往往只有在审视记忆时才醒悟。我在我们之间留了一只手掌那么宽的距离,你对此不作评论,也没有靠近。我们谈论吊桥,谈论南方群岛的奇妙地质,互相把热水里自如游动的半透明蟾蜍指给对方看,发出小孩子一般的快乐叫声。
我不太记得我们最后是怎样找到路回去的,很可能是当地人可怜在吊桥上徘徊的陌生海商,把我们带了回去。不过我记得很清楚,暮色之中吊桥看起来如同发光的菌丝,挂在树冠之间,当地人在吊索上种了“西赫”——意思是“白色的火”,是一种全年开花的藤蔓。“白色的火”本身并不发光,但入夜之后它们吸引来大量发光的乳白色蜜蜂,足够照亮吊桥。我们一边走一边扬着手恐吓那些采食花粉的小昆虫,看它们整群惊飞,又慢慢回到吊索上,像缓缓飘落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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