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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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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枯握着一只杯子对咕咕说：“你看，它们陪了我许多年，一直未曾受过一点伤。”

咕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阿枯本来一共有四只这样的杯子，现在只有三只了，因为，有一只在他第一次喝到苦茶的时候，失手打碎了。

不过阿枯并没责备他，只是帮他换了一只杯子，还告诉他要慢些喝才对，那时候咕咕应该是6岁，小不点一个，他抬头看着阿枯的眼睛，阿枯的眼睛是黑色的，深不见底的安静的颜色，眼角带一些皱纹，阿枯对他笑一笑，咕咕也笑一笑，露出不怎么整齐的一对门牙，再喝茶时，咕咕觉得，虽然苦，但也不是那么难喝了。

现在咕咕鸡已经从一只毛绒小鸡长成了一只芦色羽毛的母鸡，咕咕和阿枯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有一次咕咕做梦梦见哀强带着自己飞，面孔竟然是阿枯的容颜，后来咕咕醒了，回味起那个梦，竟然，就再也想不起哀强的模样了。

现在咕咕十一岁，整个部落里，大概也只有阿枯能与他交谈，他看得懂咕咕的表情和手势，这一点，连萨都是不能完全做到的。

咕咕和阿枯相处的时候，有时候阿枯会发牢骚的说很多咕咕听不明白的语言，阿枯发泄完了会带着一丝苦笑摸摸一脸茫然的咕咕的头，说：“你不会介意吧，如果我一直不说，我怕我会忘记我家乡的话。”

咕咕笑着摇头，阿枯告诉咕咕他来自一个叫中国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是黑色的眼睛，也喜欢喝茶。阿枯说他住的地方靠一条小河，他的家有一排的石阶，一直通到河岸，他的妻子每一天，就在那条河里洗衣裳，到了晚上，就站在岸边等他回家。

阿枯说，他也有一个儿子，他说，他离开家的时候，儿子就和咕咕现在一般高。

阿枯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阿枯说到这些时眼神总是黯然中夹带着一丝隐忍的苦痛，当然，这也只是在咕咕的面前，面对部落里的其他人，面对头领巨安时，他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萨满阿枯。

女孩被分配到树屋后，被阉割的男孩开始跟在森的后面做杂役。森大了，多了少年的狂躁，他有一条裹刺的鞭子，原来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部落里驯养的一头老狼是他那条藤鞭的用武之地，男孩来了以后，代替了那狼。

那狼很老了，曾经是巨安在森这么大时捕获的狼崽，或者是因为它太老了样子难看，森就是看它不顺眼，咕咕倒是有些喜欢它的，有一次他遇见那头老狼打盹，眯着眼睛，惬意温和的像一只狗，咕咕走上去，它看见了，一下子拱背立起来，眼睛绿幽幽的睁。

那时候咕咕怀里正揣了一把野栗子，是他新摘的，萨喜欢吃的小酱果长在山的艰险处，他摘不着，所以总是尽力为萨寻一些别的果实，尽管，萨对他做的这一切并不在意，但是咕咕望着母亲吃进了嘴巴里，还是快乐的。

狼跳起来，咕咕愣了一下，然后，一颗栗子就势滚了出去，滚到了栓着老狼的柱子旁边，狼警觉的退了一步，用爪子探一下，然后低头嗅一下，嘎嘣一口吃了。

咕咕继续愣在那，直到，狼抬起头，嘴巴哈哈的盯着他，这一次，狼是一个低俯的姿势。

那一天，咕咕的一把野栗子，全喂给了那头老狼，就像萨喜欢小浆果，老狼挚爱着野栗子。

咕咕奇怪于一头狼怎么会喜欢吃栗子，觉得有意思，于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摘一些去喂它。那时候男孩还没有来，老狼身上总是有森鞭打留下的血迹伤痕，有一天咕咕发现老狼不吃栗子了，只软榻榻恹恹躺着，近看才发现它的一只脚鼓了脓，很臭，有草蝇飞来叮在上面。

咕咕用清水帮老狼洗了伤口，又去阿枯上弄了一些药粉敷上，这一切对老狼来说是痛苦的，因为敷药以前要用小刀将烂肉挑去，但也许是因为它知道咕咕在救自己，也许是一直被森鞭打让它对疼痛已经麻木，整个过程中，它只是抖着身子，却没有嚎叫挣扎，咕咕一开始绑住了它的嘴，后来见它温顺，松开了，谁知道，解放了的老狼，竟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咕咕的脸。

那天咕咕不知为什么就把老狼抱在了怀里，他只是想这么做，而老狼也由他抱着，然后，睡着了。

老狼好一些的时候，咕咕又带着野栗子去看它，那一次，他的咕咕鸡也跟在后面，但这一次的经历却是让咕咕伤心的，野栗子被撒了满地，见到秃毛鸡的老狼变了，野性毕露的挣开了它的利爪，就算咕咕呵斥阻挡，还是咆哮狰狞。幸好，它是被锁着的，但咕咕还是被抓伤了，手臂上一道血印，咕咕鸡的尾巴也给够了一下，惊飞了一地羽毛，更加名副其实的成了一只秃毛鸡。

那天阿枯帮咕咕处理伤口的时候咕咕哭了，他觉得被欺骗了，阿枯安慰他：“那是狼，狼吃鸡，是它的本性。”

咕咕摇摇头，心里很空，仿佛，失去了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

之后，咕咕没再去看过老狼了。

后来某一天，就是在男孩被阉割的第二天，老狼死了。

森把它打死了。

部落里不吃被驯养的动物，老狼的尸体被丢弃了，咕咕找到了它，挖了一个坑，把它埋了，这时候，咕咕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早已经原谅了老狼的。

咕咕有些后悔，但老狼已经死了，咕咕在埋老狼的地方发了一会呆，又起来采了一把野栗子，放在了老狼的小土堆前。

咕咕望着天空，天空上有很薄细的长云带，他想，这个时候，不知道神有没有将老狼的灵魂带走，不知道老狼，还吃得到他最后为它摘的野栗子吗。

4，玫瑰

老狼死了，晚上，那个男孩就被锁在老狼曾经住的地方，咕咕有时候就着月色经过那里，总觉得心里发凉，因为男孩窝在那里，眼睛里揪着某点的寒光，就和锁着他的铁链一般的锃亮，没有什么声音，咕咕却仿佛听到了类似野兽的咆哮，那一个阴暗无光的拐角另咕咕害怕，他脚下生烟的跑，然后在某一个深夜，夜半梦醒时，咕咕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他觉得，老狼的灵魂附在了男孩的身上，一定是的。

思索几天之后，咕咕采了一大把的野栗子，在阳光的正午，悉悉索索的转到了男孩的草棚。

这个时候的部落很安静，许多人都在睡午觉，耀眼的阳光底下，咕咕看见男孩□的背部一片的肉白，一只苍蝇飞过来，停在那淌着汗液的白皮肤上，男孩恼怒的晃动着手挥赶，沉重的铁链一阵叮当。

一转身，男孩捺见了咕咕的影子，他抬起眼睛来望了一眼，又垂下头，似吁了一口气，屁股朝草垛里挪了挪，蜷起了身体默不作声。

一瞬间的安静，男孩的白肉和刚才的恼怒，全都缩在了阴影里，好像，从未明白的出现过，苍蝇绕着飞，叮在他的额头嘴唇，又飞起来，再绕转的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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