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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门没有关严,厚重的木门嵌开一道窄窄的缝隙,暖色的光晕从里面流落出来,在门前划出了窄窄的一条线。
怀抱着画框的青年人在书房门口站定,迟疑了一瞬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父亲。”他问:“您在吗?”
门内很快传来一声淡淡的应声,面容尚且稚嫩的青年垂了垂眼,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抱紧了手里的画框,这才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高大威严的中年男人站在厚重的办公桌后,正侧着身用法语跟另一个人说着话,齐燕白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只是个虚蒙蒙的影子,雾气般地凝聚在那,看不出具体的模样。
但好在男人没有冷落他太久,他很快收起话头,转头看了齐燕白一眼,淡淡地说:“过来干什么?”
“今年学校有面对一年级新生的入学画展。”齐燕白攥在画框上的手指收紧又放松,他终于把画框从怀里抽出来,递给了面前的男人:“所以我想请父亲帮我看看我的参展作品。”
齐燕白擅画风景和建筑,尤其擅长山水林木等自然风光,他的参展作品选材于阿尔萨斯区东部的科尔马镇,伊尔河水在桥下潺潺流过,夕阳的余晖洒在落满冬雪的木筋屋上,画风精致细腻不说,技巧也相当娴熟。
但男人只接过画看了一眼,就不耐地皱起眉,把画框重新扔回了齐燕白怀里。
“你的作品以后不用拿给我看了。”男人的声音很淡,甚至听起来有点冷漠:“纯粹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齐燕白心里突地一跳,他下意识接住画,惶惶然抬起头看了一眼男人。
在梦境的影响下,男人的脸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但齐燕白还是清楚地透过那团迷障,看见了男人不耐又失望的眼神。
那种失望如一根针,尖锐地刺进了齐燕白心口,他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心凉了大半。
完了,他想。
他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离他远去,随着男人的这句话一锤定音,他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旷野里,被寒风刮得七零八落。
齐燕白下意识想给自己的死刑找点余地,于是忍不住问道:“是……有哪里不足呢。”
少年时期的齐燕白尚还没有修炼出八风不动的功力,他喉咙发紧,心里发慌,下意识地想询问个究竟,但男人却像是已经对他失去了耐心,不耐烦地冲他摆了摆手。
“你小时候明明还有点灵气,结果长大了反倒越学越死板了。”男人说:“你看看你的画,死板僵硬,全是技巧,丝毫没有艺术感——你拿它出来干什么,这就是一团线条垃圾。”
男人冷哼一声,说道:“匠气太重,不知所谓。”
那幅画从齐燕白手里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画上的景色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雪白的衬衫胸口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模糊成一团的颜料染得乱七八糟,像是连带着他的体面和尊严也一起揉烂了。
齐燕白心里一片平静,但他的心口却好似凭空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啸地在他身体里穿梭来去,正在无声无息地吹散他心底最后一点失落。
他并不心疼自己的作品,也没有创作被人侮辱的愤怒,他垂眼看着地上那副画,心里空荡荡的,毫无波澜。
一切都结束了,齐燕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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